英国、美国为什么如此深刻地影响了现代世界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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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五百年,是历史发展的异数,从没有哪个时期,人类创造出如此多的财富,社会结构发生如此惊人变化。而在此过程中,英语国家长期居于领先地位。
一代代挑战者前仆后继,西班牙、荷兰、法国、德国、苏联,但谁也未能成功。更重要的是,在几乎所有关键战争中,英语国家都笑到了最后(只有一次例外),即美国独立战争,虽然英国输了,但另一个说英语的国家美国却赢了。
丘吉尔在《英语国家史略》中曾有独到分析,而这本《上帝与黄金》堪称是它的升级版,作者米德更深入、更多元地论证了:制度是改造历史的力量,要富强,必须在制度设计上做足工夫,以为可以绕过这个关键点,自搞一套,最终一定会走进死胡同,即使暂时成功,也注定无法持久。
用“离岸平衡手”左右世界
从英国崛起到今天,英语民族始终在挨骂,他们被认为是浑身铜臭、道德堕落,整天盘算着吞并世界,仿佛人间所有苦难都是他们造成的。
憎恨曲折地反映了人们的感受。
在《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有一个“海象与牡蛎的故事”:海象邀请牡蛎去沙滩散步,并描述了那里未来的美景,牡蛎信以为真,结果被吃掉了。
这个故事隐喻了这样的事实:欧陆国家无数次模仿英语国家模式,却总以惨败收场,这不能不让人怀疑,英语国家“输出”这些模式是否别有用心?是不是想控制自己?
其实,欧陆国家多是主动“引进”英语国家的模式,之所以水土不服,在于彼此条件不同。
英国孤悬海外,只需强大的海军即可,而欧陆列强并立,既需强大的陆军,又需强大的海军,双方争抢资源,英国模式无法有效贯彻。
此外,英国还可以通过“离岸平衡手”操纵各方,一旦欧陆出现强国,英国便立刻站到反方阵营中,使其无法强大到挑战英国的地步。拿破仑横扫欧洲时,英国支持俄国和奥地利,而俄国打败拿破仑后,英国又转向支持奥斯曼帝国对抗俄国,而德国崛起,英国则不计世仇,又与法国结成联盟……
英语国家的视野中没有敌人,只有均势,任何新崛起者都是潜在的威胁,必须被遏制,这甚至内化为他们的思想习惯。
这套强者哲学虽冷酷无情,却是维系和平的有效政治技术,然而,要将其付诸实践,成本极高。以“反拿破仑联盟”为例,英国为各国提供巨额贷款,帮助葡萄牙人在巴西组织流亡政权,在西班牙组织了一支强大的陆军,还为俄国提供了10万支步枪。如此惊人的投入,英国为何能承担?
信用是英国找到的黄金
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是西班牙,他们在美洲盗采了数量惊人的黄金与白银,英国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但他们也找到了自己的“黄金”,那就是欠债。
为应付战争,英国国债不断增加。休谟曾经高呼:“数据可以证实,通往国家灭亡的道路是国债。然而,现在谈论这条路是没有意义的,这条路我们已经走完了,我们达到了目标:一切都已结束。”此时,英国国债额是1.5亿英镑,没过多久,这个数字便翻到了8亿。美国独立战争后,英国国债占GDP已达268%。
但,英国没有破产,反而从光荣革命到滑铁卢之战间,GDP增长了3倍。
英国的财政奇迹让伏尔泰匪夷所思,他说:“子孙后代很可能会惊奇地听说,一个岛屿,仅有的出产物是一点点铅、锡、漂白土和粗养毛,由于其商业发展得非常强大,1723年,它能同时派遣三只舰队到世界上三个遥远的不同地方。”而此时看上去更富裕的法国却连一支舰队都难维持。
法国皇帝当然也想象英国那样欠债,但由于商业高度垄断,大多社会财富掌控在权贵手中,而既得利益者们又怎么肯去承担风险?在当时法国,法律不保护私人财产, 特权随时可以剥夺个人一切,任何不满之声都会被认为是谋反,虽然法王承诺的贷款利率比英国高一倍,可在战争最关键时,权贵们依然偷偷将资本投向英国。因为他们也知道,经过宪章运动等,英国人民意志足以约束国王的权力,钱交给他们至少是安全的。
路易十八曾派著名经济学家萨伊去英国考察,以探寻英国优势的根本,萨伊在报告的开头直言不讳:英国的优势主要不是因为军事力量,而是在于其财富和信用。
犬儒是英国找到的上帝
在竞逐富强过程中,欧陆国家几度略占上风,但革命使它们功败垂成,而英语国家却成功地避免了这种纷扰。
革命是内部压力的产物。现代性的前提是人的现代化,需要通过祛魅来完成,可当一切神圣都被否定,我们又必然要面对“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的困惑,既然人生只有一次,所谓永恒只是传说,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坚守道德?为什么还要承担责任?
面对悖论,人们不得不编出各异的解决方案,有人诉诸传统,有人虚拟“永恒的精神”,有人试图用哲学替代宗教,有人则发明出美好的未来……在这个制造偶像来膜拜的过程中,不同路径间的冲突渐趋白热化,这为革命提供了土壤。
其实,当时英国同样贫富悬殊,阶级对立同样激烈,也有许多偏执者,但“离岸平衡手”式思维让英国人坚信,即使是理性与科学,也无法构成人类社会的全部基础,再完美的思想,一旦独大,就会成为恶魔。
为防止信仰之争引发冲突,皇权及时予以压制,教士们抱怨生在了一个犬儒时代,而与此同时,更“真诚”的欧陆却在为“谁才是真上帝”刀兵相见,革命不断吞噬着她的儿女,犹如斯威夫特在《格列佛游记》中写的小人国那样,大家为水煮蛋究竟该从大头端剥起还是从小头端剥起争吵并仇恨着。
埃德蒙·柏克曾用“惯例”来概括英国的成功,在他看来,经文、传统和理性三者各有合理之处,任何一方坚持过了头,必然会出错。
爱丽丝梦境的风险与启示
从传统走向现代,是一个“由信仰维系社会”到“由世俗技术维系社会”的过程,英语国家的最大贡献在于找到了有效治理手段,既保证了经济持续发展,又维系了整体道德水准。但,这需要一个前景来驱动,有了对前景的渴望,社会才能运转。
现代社会是需要造梦的,这个梦和爱丽丝的“海象与牡蛎的故事”差不多,我们被告知明天会有更多收入、更大房子,所以才忍受了格子间的桎梏,而我们的人生与牡蛎有多大区别?
更麻烦的是,梦会扭曲现实,所以美国人会臆想出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因为他们此前已将自己臆想为世界的道德中心,“离岸平衡手”式的智慧正在消退,作者认为,这是美国未来的风险所在。
也许,用“上帝与黄金”来概括英语国家史多少有些简单、粗糙,但三点启示值得中国读者思考:
首先,制度设计源于底层的推动力,这与宽松、自由、公平的大环境密不可分,相反,在权钱联手背景下,垄断企业成为社会财富的榨取机制,百业凋零,人人自保尚难,则推动制度进步的力量自然会弱化,甚至消失。
其次,制度设计的重点在确保贯彻,否则一触及自身利益,法律便有弹性,而丧失信用,国力何从提升?
其三,免于盲信、偏执,应在多元基础上达成调和,只有反对者和支持者的社会最易断裂,全民激辩一部纪录片的状况不应成为常态。
中国正走向现代化,这是我们既往历史中从未走过的路,特别需要从别人的经验中获取智慧。五百年历史足以验证许多常识,而这些常识至今还远远未在我们的社会中普及,所以本书值得每个人阅读。
□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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