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魅力】
在蒙特卡洛芭蕾舞团带来的《浮士德》中,编导马约从一开始,就预设了死亡,就连女一号都不再是与浮士德爱情纠葛的玛格丽特,而是“死神”。尤其特别的是,剧中的“死神”无所谓善恶,却有性别,“女性才是控制全局的人”,这一设计,竟然与歌德、李斯特的精神巧妙相通。
改编
马约一开始就预设死亡
夹杂着呲呲人声的奇幻序曲已然令人不安,而矗立着的两个巨型沙漏似乎把舞台分置为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一个是沙漏的视像,另一个则是沙漏的光影;一个是魔界,另一个是现世。沙漏一点点把岁月摇落,提醒我们,这个有关精神之旅的生命历程即将展开。
在蒙特卡洛芭蕾舞团带来的《浮士德》中,编导马约从一开始,就预设了死亡,就连女一号都不再是与浮士德爱情纠葛的玛格丽特,而是“死神”。这一外化的角色歌剧中没有,标题“交响曲”中也无直接映射,马约把她“拟人化”了,甚至超越了魔鬼梅菲斯托,成了整部作品的灵魂。“浮士德”的灵肉抗衡存在于每一位身心合一的个体,无论会否获得人生圆满或真谛,个体无法回避的就是死亡,只是距离死神远近不同而已。
虽说李斯特的《浮士德交响曲》给了马约创作上的灵感,然而,由于死神由始至终的贯穿,使得这部舞剧不止于三个音乐肖像。死神与浮士德、玛格丽特、魔鬼梅菲斯托这四个主要角色的性格刻画,以及人物关系的隐喻,才是该剧的微妙之处。无论是一见钟情的瞬间,或是柔情蜜意的春宵,还是撕心裂肺的时刻,死神与魔鬼都伴其左右。
形象
魔鬼戴了一副奇特面具
幕起,“死神”步履缓缓地走入人世间,灯光只落在了她的一只手上,刹那间,“长手魔女”的形象就成了整部剧挥之不去的视觉焦点。她与“魔鬼”梅菲斯托穿梭而过,彼此心领神会。尽管他们都化身为人形,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外表。“死神”的手大得足以盖过一个人的头顶,又像是一把利器,狭长手指随便这么一点或是那么一指,生命就能被她收走;“魔鬼”的头发、眉毛和胡须全被一抹浓黑覆盖,像是戴了一副奇特的面具,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也显得格外狰狞。
“魔鬼”是人们精神世界中的拉拽引力,其中有每个人深藏内心的丑与恶,有时他甚至可以牵制住“死神”与浮士德的远近亲疏。所以,在舞剧中,由于受魔鬼的诱惑,或有死神的威胁,几段主人公的独白都变成了“双人舞”。剧中虽然也有最爱情双人舞,但几段同性双人舞更为该剧增加了别样的魅力。至于浮士德和玛格丽特分别与死神和魔鬼的亲吻,则不只是视觉震撼,更成为该剧的“戏眼”。亲吻超越了性别,也僭越了情爱。这可是芭蕾舞台上屈指可数的同性接吻场景!
表演
尝禁果取代爱情双人舞
第一幕中,巨型的红色高背椅、血滴状的灯盏以及地面上“倒五角星”的影像都让人预感到不安与邪恶。一段男子三人舞成为浮士德精神世界的第一个关口。一位牵引着浮士德接近魔鬼的男子是浮士德的灵魂,更像是撒旦附身。浮士德受心魔左右,与自己的灵魂,一个更年轻的分身共舞,他们与“魔鬼”的穿套、牵引与亲吻来得扑朔迷离。浮士德并未变得更年轻,年轻只是表象。
第二幕展现了玛格丽特纯真世界所隐含的危机,一张东方脸使她显得格外单纯和突出。从这个女子的出场,就没有摆脱“死神”。玛格丽特的内心独白被马约设计成了女子双人舞,由于死神相随,足尖碎步都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又像是对悲剧命运的预兆。天空中倒立生长着一棵苹果树,在魔鬼的怂恿下,玛格丽特与浮士德摘下了爱情禁果。在此,马约规避了两人的爱情欢愉,原本是传统爱情双人舞的高潮,却只是用“偷尝爱情禁果”的动作隐喻代替,与第三幕怪诞戏谑的情欲狂澜形成了强烈反差。
剧中令我难以释怀的更有对玛格丽特“心魔”的刻画。就在魔鬼肆虐的当口,一阵纯真清亮的乐音传来,玛格丽特倚靠在倾斜红十字的右上角,可怜、可悲、可恨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又唏嘘。死神不仅萦绕在她的世界,还要让她带走自己的孩子。这疯魔般的一幕被马约处理得十分虚幻,孕妇和小孩都已超脱了物质形态,孩子的生死都只以双手的动作象征代替,绝望的鲜血“染黑”了红色的十字架。
与死亡时空对应的是另一个迷离空间,浮士德被死神戴上了一个丑陋的怪兽头套,音乐也陷于狂乱,好似魔鬼在歇斯底里地狂吼。该让浮士德看到后果了,黑色旋风狂啸过后,那面曾经“见证”了浮士德在情欲世界里遨游的“春色大桌”突然竖立起来,变成了一块3 D般的银幕,身陷囹圄的玛格丽特痛苦无助,拼命向外伸手。悔恨交加的浮士德向影像扑过去,却只是一场空。最后,玛格丽特和浮士德都主动向死神献出了“死亡之吻”。这一吻,获得了灵魂救赎。
解读
“死神”为什么是个女性
尤其特别的是,剧中的“死神”无所谓善恶,却有性别。马约曾经表示过,女性视角在他作品中的重要性,他甚至直言“女性才是控制全局的人”。这一设计,竟然与歌德、李斯特的精神巧妙相通。尾声,当一位领唱男高音的反复吟诵飘荡在空中时,这种感受变得更为强烈。“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上升”不仅是李斯特《浮士德交响曲》的合唱部,也是诗剧《浮士德》第二部的结束语。
从民间道德训诫到文学母题,以及歌德用尽半生创作的诗剧,即便加倍“节选浓缩”,都是很难被搬上舞台的;弱化、窄化博大精深的浮士德精神,似乎都不可避免。但是,由于该剧独特的舞台整合以及极富戏剧的“隐喻性”语言,这样一部“节选”的舞剧,却有了超乎于“折子戏”的魅力(折子戏:顾名思义,它是针对本戏而言的,它是本戏里的一折,或是一出)。
文学维度、音乐维度都被融合进了舞蹈的维度中。让人感受到,马约在歌德与李斯特的并置时空,借助于爱情悲剧,与他们以及观众,进行了一场有关人性与死亡的探讨。
□慕羽(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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