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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思考,在路上

2015年03月14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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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如山》
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年12月
《古道》
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年12月

  罗伯特·麦克法伦

  (Robert Macfarlane)出生于1976年,他的研究和写作领域侧重于自然与文学的关系、二战之后的英美小说、当代诗歌和维多利亚时期文学等。《格兰塔》前主编弗里曼称他为当代最好的行走文学作家。

  我们穿透风景,在风景中寻找更美的世界;风景也穿透我们,让我们发现未知的自己。旅行的本质是获得对世界新的认识,为自身赋予新的意义。罗伯特·麦克法伦向读者描画风景对心灵的塑造作用,他的代表作“行走文学三部曲”(《心事如山》、《荒野之境》、《古道》),目前在国内已经翻译了两本,同时其新作《Landmarks》也刚刚出版。

  “步行不仅是寻访风景,也是寻访内心”

  《心事如山》讲述了人们对山的经验如何形成、继承、再形成并且延续至今。从地质学的认识到“崇高说”的创立,山峰在人们眼中越发清晰。地质学的发展让山有了穿透时间的意涵,注视高山仿佛能看到过往千百万年时光的痕迹。对崇高的审美潮流让人们迷恋高山带来的险境想象,身居高山体验到的惊人之美无法形容,濒临绝境可以带来“可怕的喜悦”和“危险的至福”,所以人们不满足,渴望亲自踏寻,在二十世纪征服了最著名的几座高峰,随后又因为生态观的发展转向对山的敬畏。

  这本书讲述了众多攀登者的故事。马洛里登山是“因为山在那里”。去世75年后,他的尸体才在珠峰被找到,依然保存完好,坚硬如石,仿佛印证了他生前“像希腊雕塑”的赞誉。这是一本关于山之爱的书,在最极端最严苛的气候条件下,一切浪漫想象都被消解,人只能独自面对自身,勇气与懦弱、决绝与犹疑、登顶与失足就在生死一线间。

  《荒野之境》是麦克法伦在英国埃塞克斯寻找荒野的过程与思考,并被BBC制作成纪录片,他亲自出镜主持。在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只要我们学会寻找,就能发现这里依然存留着曾经的蛮荒气息。麦克法伦从内心出发,重新定义荒地对人类的意涵。

  行走,思考,在路上。随着麦克法伦步伐的延伸,诞生出万般思绪,它们汇集成为《古道》。题注说:“这是一本关于人和地的书:关乎步行作为一种寻访内心世界的方式,关乎我们走过的风景塑造我们的各种微妙方式”。步行不仅是寻访风景,也是寻访内心。更重要的,是寻找风景如何塑造了我们自己。麦克法伦的脚步是踏实的,目光是平视的,每一次寻访都留下深深的印痕。他抛开工业化的便捷形式,徒步走入自然,注视着每一步行走时映入眼帘的风景,巨细靡遗地描绘它们,用文字让读者感受步伐带来的“从前慢”。

  古道所代表的风景如何影响并塑造着我们?道路之“古”,引发了步行者的思古之幽。我们感悟到道路的召唤,然后出发。我们愿意踏足,是因为某些神秘力量的驱使,它们借由我们延续对古道的叙事。世界各地的古道旅行者,因环境而为步行赋予各自不同的意义。这同样可以解释一切风景对我们加诸的影响。

  “书写天然未雕饰的自然,思考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丽贝卡·索尔尼的《浪游之歌》是一部系统讲述步行历史的随笔集,有城市的游荡家,也有荒野的探险者。她在其中对行走的定义很精当:“行走的历史是一部没有书写过的神秘历史……在大部分时间,走路只是一种实际需求,是衔接两地间最自然的移动方式。将行走归类于一项探索、一种仪式、一类沉思,乃属于行走历史中特殊的一支……但在哲学意境上则迥然不同……行走的历史是一种业余性质的历史。行走闯入各个领域,包括解剖学、人类学、建筑、园艺、地理、政治与文化史、文学、两性,乃至宗教研究领域,而且行行重行行,并不在任何上述领域中驻足”。

  蒂姆·迪在《超自然:麦克法伦和新自然写作》中将麦克法伦放在自然写作的传统中考察:“英国的自然写作大多关乎乡村,包括景致与风物,属于非虚构、非科学性的散文体裁,特征是会细致地观察活物,作者对有生命的东西是了解的,而且非常喜爱”,并赋予他独特的位置:“他描绘出一段迷人的旅程,本身就是一张有关流行潮流与大众思想的地图”。他的书秉承了“自然写作”的传统——它们书写天然未雕饰的自然,思考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约翰·缪尔是著名的开创者和实践家,因为亲自涉足才能真实感受。他写过很多相关的书,如《墨西哥湾千里徒步行》、《夏日走过山间》、《我们的国家公园》等。

  “那个五千年前的脚印啊,我的道路停止在他停止的地方”

  在我看来,麦克法伦虽然被《格兰塔》誉为“当代最好的行走文学家”,但他的书和大众旅行文学并不太相同,和“自然写作”注目于自然本体的风格也略有区别。旅行是将自己抛入陌生之境,因此旅行文学永远有一种不稳定的“在路上”之感,这让它显出临时性。旅者因为偶然的机缘身处某地,他们不可能看到该地的全部面貌,只能记录下瞬间的经历与感受。要如何拓展和纵深旅者对在地的经验?这就需要引入大量的外部叙述,或是前人的书籍,或是对在地人士的采访。旅行书写的主体并非旅者的旅行过程,而是旅者带着问题去当地寻觅答案,这让旅行变成一次次探询,也让旅行文学与旅行的关系变得模糊。它不仅是旅行,也不仅书写风景,麦克法伦的书更具人文性,从自然回到社会,寻找旅行背后更牢靠的东西。

  麦克法伦阐述风景如何塑造心灵,他不是将自己抛入陌生的世界中去碰撞、去偶遇,他已经有所准备,将前人带入自身印象,邀请行家朋友加入旅行之途。他的实地探访,不是未知前路的旅行,而是对他人经验的验证,并由此生发出自己的新体验。眼前的景观蕴含着意义,似乎在向旅者诉说,可临居于此的旅者无法解读,于是麦克法伦将它们翻译出来,让文字醇厚而饱满。他将使命感带入旅行:不单让读者看到新奇的世界,更是一种修行——通过旅行,我们发现陌生的前人和自己的相通之处,也发现了世界在变化与恒定间的无言规律,这让我们感到被理解,感到不再孤单。

  这类旅行作家如简·莫里斯、V.S.奈保尔、保罗·索鲁等,往往具有资深的在地探访经验。简·莫里斯通过几十年当记者的经历,目睹风景之外的历史和时事,这就让她的旅行书写有了分量。《的里雅斯特:无名之地的意义》和《悉尼:帝国的绚烂余晖》都是不局限于旅行记录的报道文学。《世界:半个世纪的行走与书写》和《欧洲五十年:一卷印象集》更是集大成的总结。如果说麦克法伦是书斋学者,通过阅读前人的著作诠释自身的旅行印象;那么莫里斯就是果敢的实践家,通过对时事的报道让旅行产生游览之外的意义。

  我们阅读这类书籍,得以接近更广阔的自然,并通过更多元的经验开阔我们的心灵。这就像《古道》的结尾所言:“那个五千年前的脚印啊,我的道路停止在他停止的地方”,这是对麦克法伦风格的最好比喻,也是我们与他接近的方式。他的脚印和五千年前的脚印相遇,交错辉映出新的认识;他将自身的实践和前人的思考结合在一起,接触、对话,并继续前行,同时他也加入其中,通过文字成为新的存在。

  □书评人 鹿鸣之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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