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不王朝他人去评判(1)

　　4年3冠，闵鹿蕾说他是中国篮球圈“最高兴的人”。3月22日夺第3冠当晚，老闵的血压又升高了，这或许是“高兴”闹的，他说自己表面平静，但内心澎湃。闵鹿蕾算不上性格教练，他也时常在场边爆粗口、骂队员，而场外的行事风格又异常低调。对于王朝的说法，闵鹿蕾选择让他人评说。夺冠后，他曾雄心勃勃地表示，明年还要拿总冠军，但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身为主教练和俱乐部副总的闵鹿蕾卖了个关子，“先休息一下，下赛季要不要继续干还得考虑一下。”

　　复盘

　　最困难一赛季 原因有三

　　“很多人说北京队是一支打季后赛的球队，现在夺冠后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新京报：夺冠后，你说这是北京队最困难的一个赛季。

　　闵鹿蕾：确实是最困难的一个赛季。第一是规则的变化，第四节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新的课题。第二是赛季中的起伏，特别是今年广东队依然强、辽宁队常规赛打得也非常好，一路打进总决赛。第三是3外援球队对我们的冲击力也非常大，青岛、山西、吉林都进了季后赛。季后赛无论是打广东还是辽宁，打起来都非常吃力，挑战非常大。

　　新京报：这个赛季辽宁队被认为是打末节最好的球队，但6场总决赛北京队末节赢了5次。你有打末节的窍门吗？

　　闵鹿蕾：赛季初得知末节只允许上单外援后，我们做了各方面的准备，也在观察我们的队员、我们的对手。直到季后赛，我们才单独拿出来这个课题，第四节怎么打？莫儿在场上怎么打，老马在场上怎么打？我们进一步统一思想，在阵容上有时候会用常规阵容，莫里斯和朱彦西或者张松涛和朱彦西。

　　有很多时候我们末节逆转用的是一大4小，这个阵容对我们帮助不小。辽宁第四节一直是强项，他们的逆转也都在第四节。因此，我们在第四节除了打好进攻，还得在防守上掐死哈德森，主要是防他投。总决赛第一场，我们防他突破不是特别好，防投防得一直都不错。从第二场开始到最后，我们防突破也做得不错，保护得不错。季后赛和常规赛是两种完全不同模式的比赛，大家重视程度不一样，很多人都说北京队是一支打季后赛的球队，现在夺冠后也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新京报：之前你一直强调最后时刻要有人站出来。

　　闵鹿蕾：的确，今年从赛季初我就提出一个理念：人人都是马布里，人人都是莫里斯。在这一点上，到了季后赛大家做得不错，因为到了第四节，你不可能完全依靠外援，而且整场比赛国内球员也得有好的表现。今年李根打得一直不错，虽然总决赛不如半决赛和之前的比赛打得好，但整体来说比前两年有了很大的进步。朱西比较稳定，晓川、骁辉还有方硕都有些起伏，但每场比赛都能站出一个人来，这一点很关键、很重要。

　　新京报：的确，总决赛赢的4场球，每场都有一个奇兵。

　　闵鹿蕾：打完与广东队的比赛后，我对几个不跟队的年轻队员发了脾气，他们的训练不够积极。有的队是打的不练，练的不打，但我们队这方面越是打得多，训练的热情越高，包括夏天的训练强度、比赛期间的训练，都保持得非常好。

　　有的时候我都不组织训练了，但他们还会主动加练，一直在准备，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有时候我过去给他们发个票什么的，其实也是在观察他们谁在练，练得怎么样。到了比赛场上，还是要根据情况如何使用他们，因为这么多年对他们还是比较了解的。

　　复盘

　　除了老马 方硕突破拔尖

　　“在半决赛和总决赛中，方硕打出了一种气质，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新京报：常规赛结束后，很多人不看好北京卫冕，即便战胜广东打进了总决赛，更多的人还是看好辽宁。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闵鹿蕾：因为老马毕竟38岁了，莫里斯在常规赛中也有起伏，不太稳定。另外，孙悦也有伤病，其他队员也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其实，一切常规赛都是在为季后赛做准备，首先你要确保进入前八名，然后在常规赛中尽量选择一个好的位置。大家有时候也能看到，常规赛中我在情绪上比较急躁，说一些队员，但也是为了调动他们，因为常规赛必须打好，20支球队打比赛，稍微有点闪失可能就进不了季后赛，新疆就是一个例子。这个赛季第4名和第8名的排位就差一场球，甚至有的胜负场次相同。队员有时候的想法就是我们能确保前四名就可以了。我的观点是一支球队到底有没有底蕴，还是要看季后赛能不能把你准备的东西打出来，能不能把队员的状态调整出来，能不能继续奔（向）总冠军这个目标。我觉得一支球队不能没有底蕴。

　　新京报：前几个赛季，方硕一直帮球队剪辑录像，这个赛季他的上场时间多了，让人眼前一亮。

　　闵鹿蕾：方硕还是有起伏，但训练特别好。夏天我们每天5到6个小时训练，有时候有的队员也质疑我，说闵指导你都已经拿了两个冠军了，你天天还这么累，还这么练？但大家还是跟着我，也挺感动的。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挑战，一般有的球队拿了两个总冠军之后，一天就练一次，或者外教带着练练力量什么的，一天也就过去了，但这不是我的做事风格，什么事情不能糊弄。去年夏天在美国，方硕打的（球）很多，这也是因为之前跟李学林谈续约不是特别顺畅，张庆鹏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所以就打算多用方硕，可以帮孙悦分担一些防守的压力。方硕常规赛前一段时间状态不错，后面出现了一段低潮。我在他和张庆鹏之间不断地选择，不断地观察。毕竟方硕跟队时间长一些，而且北京的孩子头脑好，特别聪明，有一定的文化底蕴，技术和身体素质也不错，不足就是失误球比较多，防守差，最近也不断在给他改进这些东西。但在半决赛和总决赛当中，他的确打出了一种气质，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除了老马，他的突破是队里比较好的，投篮命中率也很好。今年对他来讲，对他的成长和他的自信心一定有提升，对他今后的发展很有好处。

　　新京报：去年我们引进了张庆鹏来填补李学林的空缺，这有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闵鹿蕾：首先李根也是来了两年，第三年才融入球队。一个球员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他需要适应球队、适应教练、适应队友，这些都要一个过程。张庆鹏来了之后，各方面训练一直非常积极，不过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队伍熟悉、与队友磨合。下赛季，我相信他一定会比这个赛季好很多。

　　插曲

　　赛季初期 晓川挨批掉泪

　　“休息不休息、队员练不练、打多打少我来控制，用不着别人跟我说什么。”

　　新京报：李根这赛季获赞球队“第三外援”，你觉得这跟他的合同年有关系吗？

　　闵鹿蕾：有这方面的原因。李根是跟我沟通比较多的球员。我一直跟他说要上层次，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而且一般能跳的球员手上（活儿）都不好使，他是能跳还能投。但李根就是没在大队（强队）待过，包括总决赛打得不好，不是他能力上的问题，是他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夏天训练时，他有时候会瞄着我，看看能不能少投一两个，偷个懒。我一直在跟他交流，李根今年可是他的合同年，作为任何一名球员，到了合同年都要付出与常人不一样的努力，所以他今年特别努力，但他还想再提高的话，必须过了心理这一关。像翟晓川，这场总决赛他一下就出来了。

　　新京报：现在你已经是俱乐部副总，准备给李根一份什么样的大合同？

　　闵鹿蕾：半决赛打广东前的一次训练，我找李根，问他明年如果我还当教练，还想跟着我干不。李根说：“那必须的！”我说：“行，有这个态度，那就训练去，其他的回头再谈。”首先你要有这个态度，想留下，再谈合同。我不能让你白跟着我干。

　　新京报：提到翟晓川，常规赛初期他很少出场，是不是你有意为之，担心他刚从国家队回来有些起伏？

　　闵鹿蕾：（笑）咱们北京队的教练不像其他教练会说这个、说那个，看出问题咱得自己解决，就是为北京篮球服务，哪个孩子我都不会（对他）失去信任，目的就是让他们在一个正常的轨迹上成长。常规赛开始阶段，他刚从国家队回来，确实是比较疲劳，我也比较理解，但他的一个所谓经纪人找到我，跟我讲：“你应该让他休息一下，给调整调整。”我当时非常不高兴，直接找到翟晓川说：“晓川你可以休息了，比赛你都可以不打。”晓川当时就掉眼泪了。休息不休息、队员练不练、打多打少是我来控制的，用不着别人来跟我说什么。那一次基本就是让晓川冷静一下，让他调整休息一下。如果你们不说，我也会给他适当的时机去调整。晓川有那么一个插曲，对他今天（3月22日）这样的发挥，起了大作用。

　　新京报：他这样的表现是否让你意外？

　　闵鹿蕾：意外谈不上。晓川在技术上有片面上的东西，但是心理方面特别优秀，能吃苦、厚道、皮实，你让他运球和传球，是他的弱项，但你让他抢篮板、下快攻、空切都是他的优势，包括投篮，我一直在鼓励他。他是一个特别厚道、特别朴实的孩子。

　　严师

　　我骂队员 但是内心坦荡

　　“我敢骂他们，但下来我会跟他们沟通，我会让队员知道为什么骂他们。”

　　新京报：很多人说北京队打的是团队篮球，你是如何把大家捏合在一起的？

　　闵鹿蕾：在这方面，我的确做了很多工作。其实，每场比赛之前的阵容我都会跟老马商量，其实就是给老马一种信任，我追求的就是这个。如果他提出应该换一个谁，我觉得无关紧要，那咱就换，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但一般情况下，会按照我的想法来，这支球队在其他方面没让我太操心。话说回来，一般也不会有教练像我在场边那么去骂，包括李根、孙悦我也骂，不是只骂年轻队员。也就是老马我不怎么说，有时候跟莫儿急了，我也说说。

　　我之所以能那么嚷嚷他们，是因为我平时做的工作很多，但我跟他们绝对是特别坦荡的，就是教练和队员之间，没有任何社会上那些东西。在球队的掌控力方面，大家比较相信我。

　　新京报：接受队员的建议好像并没有降低你的威信，队员们平时还是很怕你。

　　闵鹿蕾：我觉得队员都是教练组的成员，有人质疑过北京队的教练组比较薄弱，就我和张指导（张敬东），业务方面就我一个人，有时候张指导跟我说说。但我利用好队员了，包括老马、莫儿，每次开会之前，我会把我的观点先说出来，老马、莫里斯、陈磊、孙悦是固定要发言的，剩下的今天可能问到李根，明天就问到吉喆了。我真没觉得队员给提点意见就会反感，让我降低威严，可能如果换一个教练，老马这么说可能就和教练产生矛盾了。在房间里我们说什么都行，但要到了场上，我做出的决定，我做出的换人，我说什么你都必须听我的。我骂他们了，球员也必须要与我互动，无论你高兴不高兴，都得跟我互动，知道问题在哪。我敢骂他们，但下来我会跟他们沟通，我会让队员知道为什么骂他们，我也是真的想为这支队伍好，并不是要挤对谁。包括之前有些队员，几个人天天在一起，形成小团体，我后来硬给他们拆散了。

　　新京报：目的就是不让大家形成“帮派”？

　　闵鹿蕾：有的队伍就是这样，包括辽宁是出人才的地方，以前就是这个问题，三五个人有一个小团队，今年成绩好，就是这方面做得好。现在北京队队员住的房间也会适当地调整，换一换。有些东西队员也在看我，如果我对谁好，对谁不好，大家都能看出来。如果待遇上有什么不公，大家心里会有想法，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我个人比较封闭，但在待遇方面，我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尽量帮助他们争取工资和奖金，每个球员都是我去谈的，谈好了，那OK，那大家就不要相互去传自己赚了多少，也别去打探别人拿多少。十多年来，我们也建立了信任，说话要算数，我宁可多给他们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一分钱。

　　慈父

　　队员是“儿子” 沟通很暖心

　　“最关键的一条是给队员带出成绩来了，培养出来了，让他体现自身价值。”

　　新京报：球员都说你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让他们服你。

　　闵鹿蕾：我觉得首先我人行得正，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工作上。我要求球队9点发车，现在队员8点半就到了，提前半个小时来。训练也一样，比如今天我说训练两个小时，9点开始，11点准时结束，如果8点半开始训练，那我10点半肯定结束。不能因为队员早到了，你就拖堂，你要说话算数。

　　在工作方法上，我跟别人可能不一样，我对谁有意见就说出来，直接就骂出来，而不是给你穿小鞋，搁几场、废了你。我还是属于比较用功的教练，平时去写东西，看教练关键看你能说出点东西来，有些东西得让队员认可，有的教练开会一个小时，他能听你5分钟就不错。我开会有时候就准备一个开局，让队员知道你要表达什么，开会时间不要太长。

　　我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谁有不高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看出来有时候我就急了，下去我可能就会去问，有什么想法啊？

　　新京报：骂完队员之后再交流，好像是你一个常用的方式。

　　闵鹿蕾：很少有教练会放下身段去道歉，其实恰恰相反，这帮都是二三十岁的孩子，教练骂完他们回来还和他们沟通是一件很暖心的事。因为我也有儿子，其实有时候我说脏话只是口头语，并不是想骂他什么，我就这么一句，傻X我都不骂。

　　晓川刚发一个短信给我，特别长，但第一句就说：“闵指导，我就是您的孩子”。吉喆我骂得多吧？那就是我儿子，我拿吉喆当我儿子，他爸1963年生人，我跟他爸同岁，辽宁队不要他，我给接下来了。既然他是我儿子，那我就骂啊，怎么了？他们估计也会把我当一个父亲，因为平时我也是一点一滴这么做的，没有什么藏着掖着，有什么事都说出来。

　　新京报：平时与队员沟通的技巧哪来的，书上看来的吗？

　　闵鹿蕾：说实话，我平时看书不多，但我接触过不少教练，国内外都有，我也不断地总结，包括助理教练有什么反应，有些事情他知道可能我不知道。队员们有什么事情，为什么愿意跟助理教练去讲，而不跟我讲？这个时候，我就要多做工作，多去跟队员、教练交流。

　　外教也一样，他可能什么都不管，但我不行，闹离婚的、父母家里有事的、待遇问题的、父亲出事跑国外的等等，大家都会跟我说，能解决的我都尽量帮助解决，大家可能也觉得我真是想干点事儿。但最关键的一条是给队员带出成绩来了，培养出来了，让他体现自身的价值。

　　“闵”感词

　　在工作方法上，我跟别人可能不一样，我对谁有意见就直接说出来、骂出来，不会给你穿小鞋、搁几场、废了你。

　　我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谁有不高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时候我就急了，下去我可能就会去问，有什么想法啊？

　　很少有教练放下身段，去跟队员道歉，其实恰恰相反，教练员骂完这帮孩子，回来还和他们沟通是一件很暖心的事。

　　C10-C12版专题采写/新京报记者 田欣欣

　　C10-C12版专题摄影/新京报记者 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