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评
3月23日,环保部工作指导刊《环境保护》微信公号刊发文章《环保局长忏悔录:我是公关局长、作秀局长》,受到广泛关注。这是封基层环保局长的匿名信,该局长信中透露,县领导曾对他说:“你的政绩与我的政绩是冲突的,你若是敢影响我的政绩,我必……兄弟你委屈几年,我必有厚报!”更直言自己工作像一个秀场,帮企业跑环评,应付上级检查,公关技巧和演技日益炉火纯青。
也该建立非法干预环保执法记录
要让环保局长“做回自己”,就得对干涉环境监管执法行为的领导干部进行问责,全面清理非环保部门职能范围的工作任务。
10年环保老兵,遭遇领导“冰镇”,读罢让人感慨,却也道出了很多基层环保人员的环保执法现状。就拿2014年的几起环境事件来说,腾格里沙漠排污,桃源创元铝业污染,地方环保部门都成了不少人眼里的罪魁祸首,而有些纵容污染的元凶却逍遥舆论外。这也是近年来基层环保官员动辄抱屈喊冤的一个重要缘由:他们俨然身陷某个困境——在岗手脚施展不开,愿意做事,常会遭受干涉,严格执法吧,可能自身不保;碌碌无为听之任之吧,上头会批网友会骂。
眼下新《环保法》实行即将满三月,它赋予环保部门以查封、扣押的行政强制权,这给了环保部门些许底气。但得认识到,在地方政府与污染企业利益博弈错综交织的情境下,短期内环保部门仍难摆脱长期以来“有义务没权利”的尴尬局面。而在GDP至上思维被淡化的过渡期,影响环境监管执法的障碍因子——唯GDP政绩导向注定仍会存在,这依旧会阻滞环保执法的步子。
那该怎么办呢?依我看,这还得从几个方面着手:比如,眼下我国各级环保执法部门都归本级政府管辖,在人事、财政、物资等方面都归属于本级政府,当其所作决定跟当地政府意见相左时,极易受到干预。基于此,除了将环境执法权限主体统一外,还应采取更多措施,纵然环保系统垂直管理有难度,也该适时采用建设项目环保一票否决制和区域限批,建立非法干预环保执法记录制度,严格对干涉环境监管执法行为的领导干部进行问责,环保部约谈地方政府主要领导逐渐走向制度化、常态化,避免瞎指挥、乱干预。
再者,在廓清环保部门权力清单后,要全面清理非环保部门职能范围的工作任务,包括到处公关,招商引资,给违规项目开绿灯等。让环保部门从此告别裹脚老太,放得开手脚做事。而地方环保部门也不能自甘软柿子,在强化业务技能同时,把执法做硬朗起来。还要多鼓励公众和社会组织参与监督环境监管执法,如今无论是治霾还是水源地保护,越来越多社会组织已开始尝试对话与联动,给地方环保部门助力,这些民意资源当利用好。
环保部门尴尬的症结,以前在“没权”,以后得防“被干涉”。而要让环保局长“做回自己”,就得在保障权力和遏制不正当干预上多下工夫。
□赵亮(环保组织从业者)
究竟是谁将官员生生逼成了“演员”
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权力结构,使得拥有权柄的人都成了权力的侏儒,一些地方的官场生生逼成了“秀场”,将官员逼成“演员”?
最难得的是体制中人以自身体验,揭示基层政府环保之现状及背后原因。但要说对这样的现状及原因我们有多意外,恐怕也不尽然。不论是唯政绩论,还是一些职能部门受制于地方政府的情状,几乎是多年来一直存在的痼疾,也都亟须从体制改良及法治完善角度予以改变。因此最艰难的,正是体制中人在这样一个转型期间的选择与处境。
不论有多少不甘,这位匿名环保局长的做法仍是合其流同其污。“我有苦衷,但我应该忏悔。”虽然我不知道,一位标榜“曾立志为全县群众守住蓝天清水”的环保系统“老兵”,到底为他的志向与职责坚守过什么,但实情却是,他的志向一经县领导的“威胁利诱”便全然溃败,不得不尽心尽力地当起了一名“演员”来。
“演员”事小,失职事大。从信中可知,这名环保局长不仅对违法排污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背地里还弄虚作假,为被查企业提前通风报信。这已涉及不作为乃至知法犯法。这种失职虽然不是一句“我惭愧,我对不起全县人民”就能交代,却仍被他以“可是我无奈”几个字轻轻推卸。
涉事环保局长的匿名信,诉说的其实仍是一种苦衷,表达的也仍没超出“吐槽”的范畴。但若说苦衷,谁无苦衷,要说吐槽,谁又无槽可吐?与这位环保局长在网上获得的巨大同情不同,匿名信中的“县领导”俨然成为“万夫所指”。但设问一下,如果允许那位县领导来掏掏“心窝子”,会不会同样少不了许多不得已之苦衷,谁又能否认他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演员?
问题就在这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权力结构,使得拥有权柄的人都成了权力的侏儒,使他们宁可违背本性、背弃民意,也要听令于上级并莫敢不从?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将一些地方的官场生生逼成了“秀场”,将官员逼成“演员”?制度呵护人性中向善一面的力道,又去哪里了?
一说环保体制,总难免有人要求垂直管理。我倒是觉得,一切公共权力只有找到它所服务所敬畏的对象时,才可能理顺体制。这个对象,便是民众。孙立平先生说过,体制需要一种舒展的灵魂。如果权力总未能真正从民意及公共价值中找到信仰,而仅仅满足于封闭运行、仰上级之鼻息,便难免“整天满腹心思、愁眉苦脸、神色紧张、不苟言笑”。
□杨耕身(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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