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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爱德华多·加莱亚诺

当今世界最“政治”的两位作家同日辞世

2015年04月14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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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
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

  北京时间昨日傍晚,据《卫报》等外媒报道,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4月13日去世,享年87岁。几小时后,另一个噩耗传来,据美国《赫芬顿邮报》转引《西班牙国家报》报道,乌拉圭左翼作家和记者爱德华多·加莱亚诺于4月13日去世,享年74岁。这两位作家的写作都有着鲜明的政治色彩,曾参与过纳粹党卫军的格拉斯毕生以受伤的德语写作,以文学来赎罪;而加莱亚诺也一生奔走在拉美政治运动前沿,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呐喊。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柏琳 吴亚顺 伍勤

  格拉斯:

  以受伤的德语写作,以文学来赎罪

  “满山的碎石和尸体就像德国历史子宫中孕育的果实。我铲得越多,生长出来的就越多。这不能被忽视。”

  德国作家格拉斯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他1959年发表的《铁皮鼓》,这本欧洲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也使他获得了199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认为他“用一种嬉戏性质的黑色幽默描绘了不为人知的历史面貌”。这部小说在1979年被改编成电影,并获当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他在2006年的自传《剥洋葱》中披露出早年作为德国纳粹党卫军的一名坦克炮手的经历,他说,“我对这些年的事保持沉默,这让我感到很压抑,这是我写作此书的原因之一。我得开口,终于说出来了。”然而,他也因此而饱受伦理争议——受到“背叛、虚伪和机会主义的”指控。

  英国的《独立报》称颂君特·格拉斯是德意志民族的“政治良心”。格拉斯不仅在用他的小说赎罪,也在战后成为德国一位刺耳的批评家。作为一名立场坚定的和平主义者,格拉斯致力于打破德国上一代人的沉默。

  和平年代,德国人为他们曾拥有一位“不仅在屋内写作,还望出窗外”的作家而感到骄傲。

  【追忆与评价】

  曹卫东(德国文化研究学者):

  应还原格拉斯在文学传统中的地位

  谈格拉斯,我觉得必须把他的写作放在整个德国文学传统中来看——德国如果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文学传统的话,那就是始终在探讨作为个体的人成长、发展的历程,这是德国文学一个永恒的主题,格拉斯的写作可以放入这一传统。很多时候,我们容易把格拉斯的写作意识形态化,其实首先应该还原他作为一个作家在文学传统中的地位。

  另外,格拉斯曾参加党卫军这件事,我觉得纳粹是整个德国全民族的历史,不是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历史。从这个情况来说,格拉斯在那个时代有那样的行为,在今天看来应该是可以理解的。更重要的是,他能直面历史,在自传中写了出来,这本身就是值得敬佩的,表明了他作为一名知识分子的良知和担当。

  顾彬(德国汉学家):

  我不太喜欢君特·格拉斯

  我不太喜欢君特·格拉斯,也不怎么喜欢他的作品,但是呢,我要承认,他有两部作品很了不起,第一部是《铁皮鼓》。还有他的中篇小说《在特尔格特的聚会》。但是此外,他的其他小说德文水平太差,写得没意思。

  20世纪60年代有一段时期,格拉斯老跟社会民主党走,成为社会民主党的一个“话筒”,甚至在作品中也充满了这个党派的口号,无聊死了——作为一个作家,应该是独立的,但格拉斯不是独立的。

  徐则臣(中国作家):

  如果语言有颜色,格拉斯就是灰色的

  如果我没看过他的诗歌,只看他的小说,我就会觉得他是一个诗人,因为他的语言非常讲究,但他又把语言完全打开了。有时一个小说家的语言会为了追求洗练和精准而有拘谨的缺憾,但是格拉斯没有这样的毛病。他的语言看起来有点泥沙俱下,但其实纵横捭阖;既有一种游戏性,又带上一种教堂式的庄严感。

  在创作主题上来说,格拉斯是一个社会性和政治性很强的作家,如果抛开正确性,仅谈其作品和社会现实联系的紧密度而言,我觉得他能把现实问题和荒诞魔幻的素材结合起来,这在《比目鱼》身上就特别明显,一个人漫长的历史,最后就落在一条比目鱼上。他能够将严酷的现实和荒诞的意向相串联,那种综合归纳的能力特别强。他把握德国社会乃至人类社会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能写出这种作品的人,“肺活量”一定很大,创作音域宽广而高亢,还有一种蒙古长调的粗粝感。

  如果文字本身是有颜色的,那么他的语言翻译过来就是一种由石头和混凝土浇铸的灰色,让我欲罢不能。

  加莱亚诺:

  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呐喊

  “我是一名为记忆所困扰的作家,我记住的首先是美洲的过去,尤其是拉美的过去,这片亲爱的土地注定要失忆。”

  加莱亚诺生于乌拉圭蒙得维的亚的一个信仰天主教的中产阶级家庭,拥有欧洲血统。15岁时,加莱亚诺将他的第一幅政治漫画发表在了一家名为《太阳》的社会党周报上。上世纪60年代早期,加莱亚诺作为《前进》杂志的一名编辑开始了他的记者生涯。

  作为左翼作家,加莱亚诺最有名的著作是其1971年的反帝国作品《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详尽披露了肇始于五个世纪前,由西班牙殖民者为首的外国列强对拉丁美洲开发的过程,也记叙了迄今为止美国在其大陆上的肆意所为。这本书在整个拉美被封禁了数年之久。加莱亚诺本人也在1973年经历了乌拉圭军事政变,之后被逮捕并流放。1976年,流亡至西班牙的他在那里创作了《火的记忆》。

  这本众口交誉的《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最终被翻译成了20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流传,2009年英国《卫报》称加莱亚诺为“拉丁美洲最广为人知且最具声望的作家。”

  据国内最新消息,文化出版公司理想国已签下《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行走的文字》(暂定名,英文名为《walking words》)的出版权。

  【追忆与评价】

  汪天艾(译者):

  加莱亚诺有一种清醒的热诚

  在我看来,加莱亚诺有一种清醒的热诚,他在书中细数自己目睹的死亡,经历的告别,却没有因此失去对追求正义的信仰,哪怕自己所有的书都被独裁中的祖国封禁十年,也没有失去对一个有尊严的国家的希望。当强权机器试图把每个人变成没有心的齿轮,他没有被摧毁,也始终没有变成和“他们”一样——没有像接受冬天的寒冷一样接受恐怖。

  而作为译者,作家本人随着这本编年日记体的书变得更加切实可感,虽然书中现实的残酷直击心灵,令我的翻译过程也历经无数次如鲠在喉的纠结,但是在合上书之后的某一个日常的瞬间,同样作为读者的我会想起他讲的某一个故事,意识到他在说:那些真正美好的事物,比如爱情,正义和自由,是存在的,并且,是值得希望和争取的。

  《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可谓是奠定了加莱亚诺作为政治知识分子的地位,而在他自身写作发展中,也始终延续着拉丁美洲的主题,试图从各个维度上还原拉丁美洲还存在的记忆,思考拉丁美洲的过去与未来,观察的视角也更加多元。

  虽然他从年轻时代就奔走于拉美政治运动的前沿,但是对我而言,他首先是一个作家,他的志业也是通过文字来触及读者的意识,引发读者的思考,同时,用文字记录历史和记忆。

  张伟劼(译者):

  他的魅力超越了西语世界

  我非常喜欢加莱亚诺,翻译他的作品是一种享受——他是一位文字的大师,也像拉美其他作家一样善于说故事,但他说的故事更像是诗,具有诗性。

  加莱亚诺继承了拉美文学爆炸时期那一代作家的理想和激情,那本《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出版的时候正值拉美文学爆炸结束的时候。有人就说这本书是纪实版的《百年孤独》,不过,刚出版时,实际上并没有很多人知道,直到查韦斯向奥巴马赠送这本书,才从英文世界到中文世界火爆起来。

  从写作的角度来讲,加莱亚诺不按常理出牌,似乎并不属于拉丁美洲主流的文学,但是他的写作主题、人文关怀——关怀底层人,关怀女人,关怀少数族裔,关怀一切边缘的群体——又是拉丁美洲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我感觉他的魅力已经超越了整个西语世界,在英语世界都有众多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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