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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命来自何处,它又往哪里去?
每个人的生命是否都是一个偶然的幸运?
我们的生命是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吗?
是否真有生命的奥秘?
如果有,我们又是否能够完全揭破这奥秘?
我们如何面对必不可免的死亡?
我们又如何避免那些不必要的死亡和伤害,不轻掷我们的生命?
生命是否有一种自我修复的能力?
身为人父之后,我愈发留意名家谈孩子,以及教育孩子的文字,这样的文字,不仅最见性情,还有助于测度其人格与思想完善与否。胡适说,判断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一看他们怎样对待孩子,二看他们怎样对待女人,三看他们怎样利用闲暇时间。这三点尤其前两点,同样可以挪过来判断一个人的文明程度。
何怀宏先生是哲学系教授,不过无论其研究,还是声名,都不限于哲学界。我最早读他的著作,是《世袭社会及其解体——中国历史上的春秋时代》,属于历史学;最早读他的译著,是罗伯特·诺齐克《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属于政治学。他还能写一手好散文,犹记得罗尔斯去世之后,他在《书城》(2003年第一期)撰文谈“罗尔斯的思想遗产”,文字平白而富有深情,那期杂志佳作甚多,如北岛《饮酒记》、虹影《在东京拜访一事无成者周树人》等,何文置于其中,并不逊色。
何怀宏著译等身,加起来足有数十本之多,倘若罗列,估计一张稿纸都捉襟见肘。其简介往往对著作分门别类,在“其他著作”一栏,有一本《珍重生命》,出版于1996年。2009年再版,书名改作《孩子,我们来谈谈生命》。而今三版,书名改作《心怀生命》。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二版的书名,一、三两版充满了心灵鸡汤的气味,“孩子,我们来谈谈生命”则在哲思之外,不无温情,而且更契合主题:“我在这本书里所写的,首先是我想对自己的孩子说的一些话。”
学者给孩子写书,抑或写作以孩子为主题的书,不止何怀宏一人。同侪之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周国平,许多人知道其人,恐怕都是因为《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还有《宝贝,宝贝》),而非《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等学术著作。这对一位学者而言,到底是美丽的误会呢,还是忧伤的错位,端看他如何取舍。不过,成为一个好学者,与成为一个好父亲并不矛盾。能把这两个角色合而为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成功。
身为人父之后,我愈发留意名家谈孩子,以及教育孩子的文字,这样的文字,不仅最见性情,还有助于测度其人格与思想完善与否。胡适说,判断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一看他们怎样对待孩子,二看他们怎样对待女人,三看他们怎样利用闲暇时间。这三点尤其前两点,同样可以挪过来判断一个人的文明程度。如一些文化人,才望高雅,学识渊博,却视女人如玩物,始乱终弃,甚至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连最起码的抚养义务都不愿承担,这等人,空有文化,却与文明无缘。
爱你的孩子,是人之为人的根本。当然爱并不等于教育,教育孩子,并不等于能教育好孩子。如梁启超者,举世能有几人?反例可见胡适,他背负教育家之名,谈起教育笔下千言,对幼子胡思杜的教育显然并不成功。所以,在爱与教育之外,还有一个怎么教的问题。
我们提到的两本书,《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的主题,可归结为爱;《心怀生命》的主题,可归结为教育。这便是二者的根本差异。
不要低估孩子,正如不要高估自己
不要低估孩子,正如不要高估自己。关于自由,须知教育的目的,就是自由,假如教育的方式并不自由,则难以想象,教育这棵树,还能结出自由的果实
自我教育之外,则是自由教育。
我对自由教育的理解,首先是平等,其次才是自由。所谓平等,即教育者与被教育者之间,父母与孩子之间,并无高下之分,而能平等相待,如“多年父子成兄弟”一语,父子有高下,兄弟则对等。父母不是视孩子为被动的客体,而视之为与自己一样的自由的主体,基于此,父母教育孩子,最忌说教,因为一旦说教,则不免居高临下。
何怀宏与孩子谈生命,语气平实而温和,不过还是夹带了一丝说教腔。成年人给孩子写书,大都有此弊病。当然,其说教集中于讲道理的文章,至于那些讲故事的文章,如《小男孩独自远行》、《愿望井》、《心安草》等,姿态便放低了许多。这一分裂,决定了这本书的读者,当以父母为宜,他们更容易接受作者的文风,父母读罢,再挑选一些文章,如《小男孩独自远行》,给孩子阅读,效果可能会更好。
这么说,不免吹毛求疵。何怀宏对孩子的教育,堪称自由教育的范本。他和孩子在柏林旅游,最后一天,他心里非常犹豫:要不要带孩子去看一下北郊的萨克森豪森集中营?换作一般父母,可能会自主安排。何怀宏则不然,他询问孩子,去看关押和处死囚犯的集中营怕不怕,要不要先看一个博物馆,再看集中营,孩子答不怕,于是他们成行。不要忽视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这正呈现了自由的精髓:首先尊重孩子的自由意志,其次请孩子自由选择,并为其选择承担代价,此即自由的代价。
关于平等,我有一句口头禅:不要低估孩子,正如不要高估自己。关于自由,须知教育的目的,就是自由,假如教育的方式并不自由,则难以想象,教育这棵树,还能结出自由的果实。
【书摘】
每一代人自己的经验
当我们告别无忧无虑的童年,慢慢长大,心里开始出现有关人生的一些根本问题的时候,往往会陷入一种深深的苦闷、惊慌甚至恐惧。
这些问题,由于它们太内在,太抽象,我们常常不知道怎样提出,或者提出了也不易得到回答。而坊间有些自诩为给出了解答、甚至最终解答的流行文字,只能说明作者自己并没有好好想过这些问题。
一个孩子也许会独自沉重地负担起这一切,但这有时可能是太沉重了,她(他)哪能知道另外有人也在想着同样一些问题呢?
这些根本性的类似问题一代代地发生——尤其在人们年轻的时候发生;也由一代代人尝试做出自己的回答——需要用他们毕生的努力。每一代人,乃至每一个人的回答都需要有自己的特殊经验,包括独自亲领默会的体验,但是,我们也不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包括有一些在不同世代之间的文字沟通。
对这些问题,我只想说一些在我看来对你们重要,并且被我的经验和思考推测为合理的话,但这些话并不就是固定的答案,也许它们只能说明,我也和你们一样,为这些问题深深地焦虑过和苦苦地思索过。我们也许可以借此深深地、倾心地交谈,哪怕隔着千山万水。而对话者有时候保持某种留有余地的距离,或许反而可以更从容和深入地做一种心灵的沟通。
【书摘】
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
孩子是有差异的。有些孩子不会太多、太沉重地想起死亡的问题;而有些孩子就可能会较多地、也很绝望地思考这些问题。有关死亡的问题,如果孩子没有直接问起,如果没有直接面对的死亡事件,或许可以不有意去说起,不特地去“教育”。但是,我想我们即便不主动说起,却一定要仔细地去观察:如果我们的孩子无端地闷闷不乐,如果我们的孩子突然开始非常害怕黑暗,那么,我们也许就应该非常用心而又小心地去寻找原因了。而且,今天的孩子还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大多有自己的房间。
我们最好不让孩子独自承担这世界上最大而又最令人恐惧的秘密,而这可能是一个主要不是要用脑子,而是要用心灵去回答的问题。我们要保持与孩子的心灵的沟通,要让孩子至少能有一个对他/她可以说出自己一切最隐秘的事情,最害怕的事情的亲人。而当孩子说了,我们也不要轻易地打发这样的问题,甚至不必急于给出答案式的回答。我们要理解,孩子的承受力和大人是远不一样的。我们要问清他/她害怕的缘由。哪怕我们一时不易说出什么,也可默默地握住他/她的手,或者拥抱他/她,表示你已经理解到这个问题的真实和重要,且无论是什么重负,我们都可以共同分担。
我们要告诉他/她,每一个人的死亡的确是必然的,但只要我们互相珍重、各自珍爱,生命的路还很长很长。哪怕仅仅是为了孩子,大人们也会好好地活着。我们要告诉他/她,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交织着所有人的心愿和期望不断地延伸,包括在隔代之间延伸。
如果说孩子对死亡的恐惧就像黑暗,那么,我们的确需要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我们还要告诉他/她,黑夜终将过去,而一个明朗的天又将来临。我们毕竟是因为死才更深切地知道生。我们也是因为死,才更深切地知道爱。因为死,我们才知道我们对我们所爱的人的牵挂有多长、有多深。我们要通过对死亡的认识而更加珍爱生命。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就打开了另一扇门。有一颗果子掉落下来,也就会有新的种子发芽萌生。
(下转B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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