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我国“兵棋”专家、国防大学战役兵棋系统教研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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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棋系统”,曾被西方某大国列在不予交流项目清单上的第一项。为打破该国的垄断,国防大学战役兵棋系统教研室副主任张国春和团队成员,历经两千多个日夜精心研发,终于迎来了中国兵棋的诞生。
2014年年底,张国春所在的兵棋团队获得全军“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争做新一代革命军人”新闻人物评选活动的表彰。颁奖典礼上,兵棋团队总设计师胡晓峰展示了他用手机留下的张国春最后一张照片:头上缠着层层绷带,嘴角微泛笑意……
2013年岁末,张国春进行第二次手术后,已经记不得妻子和女儿叫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记起,却依然没有忘记“兵棋”。
【背景】
“兵棋”不是棋
兵棋被公认为是世界6大仿真难题之一。兵棋,英文译为“War game”(战争游戏)。
国防大学兵棋演习系统总设计师胡晓峰介绍,很多人都误认兵棋是一种“棋”,其实它是一种“战争模拟”,兵棋系统就是现在战争的计算机仿真系统,对战争全过程进行模拟与推演,然后提供给指挥员进行训练和分析。
他2009年独立出版学术专著《体系对抗建模与仿真导论》,是国内最早的关于体系研究的专著之一;作为副主编,参加编写《战争模拟引论》《作战模拟研究与实践》两部教材;编写了其他各种教材和专著七部,累计110多万字,公开出版60多万字。
7年来,国防大学兵棋团队成功研制出我军首个实战化大型计算机兵棋系统,有效应用于20余次重大演习。
“兵棋推演”从无到有
2003年,美国兰德公司发布了2份报告,提出了体系作战的思想。国防大学教授张国春跟踪这一信息后,异常兴奋:“我现在也在研究体系作战,我们不比他们差。”
随后,张国春搜集到美军为攻打伊拉克、专门在卡塔尔多哈利用兵棋系统进行战争推演的信息后,及时给教研室的同事们作了讲座,详细分析了当时世界兵棋推演的基本情况,成为当时全军对信息化模拟的最早解读之一。
2007年,在国家的支持下,国防大学开始进行兵棋系统研发工作。张国春也成为了兵棋团队第一批技术骨干,担任战役兵棋系统教研室副主任一职。运用这一系统,我国已培训军队高级指挥员1万余人次;10余项重大技术突破达到国内领先、国际先进水平。
在工作上勇往直前的张国春,在生活中却格外低调。朋友、领导和家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低调的老实人”。
在国防大学为张国春树立的展板前,一名工作人员说,搜集张国春的照片很不容易,很多展示中的照片都是重复的。“他很低调,到国防大学从事项目研究17年的时间里,工作方面的照片只有30张左右,”这名工作人员说:“每次照相的时候,他要么站到不起眼的角落,要么就是猫着身子躲开了。”
“他给人的印象总是‘淡淡的’,”张国春的同事陈凤滨这样形容他,“总是能看到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赶路,问他干什么去,他就说一句‘去加班’。”
病逝后,有人给张国春粗略算了一笔账,除去读研的那几年,从事教学科研的这些年,他加班的时间相当于又多干了2年。一年365天,张国春没有一天懈怠过。
这位大校“好脾气”
2013年3月,张国春担任了某分系统软件主管设计师,主要是将推演模型实时输出的海量作战数据,迅速转换成指挥员能够看得懂的几百种军用格式的战场情况报告。
为了赶上进度,张国春带着8名博士后和研究生,闷在没有窗户的实验室里斟酌、校对各种报文固定用语,编排各式各样文字表格混排的报文模板,常常通宵不合眼。
说起张国春的眼疾,副教授唐宇波很是愧疚。那次,他与张国春被紧急派往外地执行演习保障任务。在飞机上,他发现张国春不停地往眼里滴药水。
根据任务需要,他们要尽快给总部提供一份兵棋演习数据的校验报告。那时,张国春的眼睛已严重充血,可他坚持继续工作,直到第二天凌晨完成报告。
同事杨镜宇说,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演习输了,部队的人会说数据不对,每到这时张国春也不解释,就说行,我们去改”。
一次演习之后,一位参演指挥员随口说了句“命令输入操作有些复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国春带领软件技术人员反复修改、测试,先后进行了8轮简化,实现了80%的指令只需2次点击。
张国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工作间歇,他也能和战士打成一片。一次对某师的兵棋系统检测,年轻的90后战士在狭小的指挥方舱内见到大校军衔的张国春时,表现得很紧张。
基层官兵平时能见到大校的机会很少。此次行动是张国春多次主动请缨到前线担任“调试员”。他看出了小战士的尴尬,“怎么样!小兄弟,要不要穿上我的军装体验一下当师长的感受?”
张国春一句玩笑拉近了与战士们的距离,以后的训练间歇,有战士趁连队领导不在场,恳请穿一会儿张国春的军装,并站在指挥方舱门口,高喊“立正”!张国春也配合着一起整理着装,接受“师长”的训话。随后,方舱里传出一片笑声。
手术后仍念叨去演习
如今,国防大学兵棋大楼107室,寂然无声。
张国春的电脑、办公桌依旧保留着,打扫得一尘不染。抽屉里,满满当当塞着眼药水、止疼片,书架上摆满书籍。
妻子谷迎宾说,张国春的办公桌上总能看到一瓶眼药水。他常在眼睛布满血丝后用它来缓解不适。休息一小会儿,然后继续工作。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2013年8月,正在对项目进行攻坚的张国春因为眼部严重充血到医院检查身体,医生给出了“脑部胶质母细胞瘤”的诊断。
此时,张国春的岳父刚刚病逝没多久,他不希望这个噩耗给妻子带来更大的打击,并且由于系统研发的独特性,很多资料都在张国春的脑子里,他没有将病情告诉任何人,而是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你这个家属是怎么当的,这么严重的病都不快点儿来住院!”张国春的妻子谷迎宾几天后接到了医院的质问电话,才知道丈夫的健康状况。而张国春求她给自己5天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将系统资料全部整理出来,并做了详细的备注,交给了接替的同事。
2013年9月第一次手术后,张国春出现了“命名性失语”,就是看到认识的人或事物叫不出名。为了把兵棋团队战友的名字留在脑海里,他对着电话号码表一遍又一遍地背。背了又忘,忘了再背。
再后来,经过两次手术后,张国春严重失忆,他忘记了妻子和女儿,也记不起来同事的名字。
当胡晓峰和同事们带着兵棋系统获得国家荣誉证书来看他时,他已经不知道证书上“张国春”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了。而在病床上,张国春仍然在呢喃着“他们都去演习了,本来我也要去的……”
2014年10月15日傍晚,年仅45岁的张国春在妻子谷迎宾的怀中含泪合上了双眼,离开了亲人和他视作生命的“棋盘”。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韩旭阳
通讯员 褚振江 罗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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