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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慢读·重读·细读

2015年04月2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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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让人爱不释手,好的文章也是一样,好的段落也是一样,好的句子也是一样,回头率都是很高的。她总让你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回过头去,再次看她,再次读她,再次在她的字里行间,停留、反复、细细品味,获得好多新的感受。
——周实
《老先生》
作者:周实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5年4月
定价:48.00

  阅读

  关于阅读,正好有人通过电话向我提了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做过出版又当过《书屋》杂志的主编,想必你的藏书不少,能为我们介绍一下你的一些藏书吗?我说没有,没有藏书,我真没有什么藏书。

  第二个问题是:如今是资讯发达的时代了,买书早就不是难事。不过,是否有什么书是你曾经特别想要而又始终寻不着的?我说没有,真的没有,如果真有这样的书,那我也就不看了,我是个知道放弃的人,不放弃又能怎样?

  第三个问题是: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你心仪的书店吧,可以是长沙的也可以是旅途中偶遇的,国内国外的都可以。我说我真无法介绍,我已很久不去书店,如果要买书,也是在网上。

  那么,关于阅读呢,能够谈点什么吗?我说如果实在要谈,那我想说的——就是现在的——好多书已不是书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也就是:以前的书大都为不大不小的三十二开,大也只是大三十二,而现在的好多书竟然变成杂志一样,很多都是十六开了,甚至不知多少开了,反正是已大得无法放进书架了,大得只能死尸一般摊在冰冷的书桌上,或者码在地板上,你如果想读,哪怕是一页,密密麻麻地读下来,不但看得眼睛痛,而且扭得脖子酸。

  好多书,不但大,而且厚,而且重,厚重得就像那砌城墙的大砖头,你如果想读,一只手不行,必须两只手用劲地捧着端着或抱着,不消一会儿,手腕就痛了,虎口也酸了,想看必须戴上护腕,有的甚至要戴护指,才有可能把书读完,待到读完了,手也累伤了。

  好多书做出来似乎不是让人读,而是让人作礼品,好多的都硬邦邦,就像披了副盔甲,穿甲弹都打不进。

  再就是胶订,不怕你有劲,若无五指山镇住,一松就会弹回去,就像两扇弹簧门,若是遇上这样的书,我又非看不可的话,只好将它拆开来,看完再将它合拢,复原那是不可能了,只好任它伤痕累累。

  我害怕看这样的书。

  我现在正看的只是两本小小的书,一本是钟叔河送我的《记得青山那一边》,一本是朱正送我的《序和跋》,出版者是海豚出版社。

  两本书,虽然小,但却好,小得好。

  慢读

  关于慢读,七八年前,我曾写过一篇短文,短文的题目叫《速度》,文如下:

  据报载,现在时兴电子书,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不行,还是喜欢捧着书,一行,一行,慢慢读。

  读累了,闭上眼睛想一想。眼睛舒服了,又再接着读。

  人们对于速度的追求使手工业近乎灭亡。而手工业所代表的却是耐心、独特、精致。

  写作也是手工业的,即使你已使用电脑,如果你是用心写作,你会竭力躲避那些已经泛滥成灾的词汇,就算因此放慢速度,你也依旧心安理得。

  阅读也是手工业的,至少在我看来真是。可惜,现在,人的阅读,较之先前更匆忙了。先前还是一目十行,现在怕已一目百行,有的还是跳页阅读,只看某个观点的结论,追寻某个故事的结尾。

  人们喜欢故事、结论,喜欢msn交谈,已经甚于文本了。

  而写作的独特价值,不在别的,就在文本。

  我们只能依据文本,依据文本的独特程度,记住一个个的作家,否则,恐怕就难分清这一个与那一个了。

  我这样说,是否在说:电子书就不好了?声明一下:当然不是。

  我这样说,只是想说:写作应该讲究文本,阅读最好放慢速度。

  细嚼慢咽,才能品味。细品其味,才有会心。

  且慢!且慢!你看!你听!那些被你忽略的文字,正为你的速度痛心。

  如今,七八年过去了,人们的眼睛所盯住的所一瞥的已经不是msn而是QQ微信了,速度更快了,快得你想慢下来,好像都不可能了。你刚开始看某题,或某文,或某段,手机就叮铃响起来,电脑也马上告诉你,新的文字又来了。于是,你放下正看的,去看那刚刚发来的,又是一些什么新闻,或者一些什么趣事。你真很难安静下来,我是说你的心。你若想摆脱这种状态,除非你不看你的手机,除非你关闭你的电脑,除非你能陶渊明:“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

  重读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托尔斯泰的名言。

  记得先前读它时,似乎有点不以为然,因为若是反过来说:不幸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个我,真的可说无见无识。

  为什么?只需闭上眼睛想想,在你平日的生活之中听几个人说过幸福?

  不好说没人说,但说的真很少。

  为什么?幸福只能藏在心里,幸福大多藏在心里,好像一旦说了出来,幸福就会飞了似的。

  要不,你也试一试,你也说说自己的幸福?

  你不说,事还好,那幸福也很好。你一说,那幸福就会显得可笑了,你也好像成了一个十分浅薄的跳梁小丑。

  哪怕就是错过的幸福,甚至包括失去的幸福,也是经不住谈论的。人们如果谈论它,谈的也是错过的遗憾以及失去它的痛苦。人们嘴上能说的,能谈的,只是那些经历的痛苦,也就是那各自的不幸。

  当然,这只是我的感受,别人的感受也许不同。

  今天我是这样感受,明天还可能那样感受。

  读时的心境环境不同,味道感受也不同。

  好书让人爱不释手,好的文章也是一样,好的段落也是一样,好的句子也是一样,回头率都是很高的。她总让你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回过头去,再次看她,再次读她,再次在她的字里行间,停留、反复、细细品味,获得好多新的感受。

  细读

  若是你非要问我,在我的阅读经历中,难道就没一本书让你一读再读吗?那我只能说《论语》了。

  人是需要自信的,但又不能太自信,过于自信了,就自以为是了。

  比如“吾日三省吾身”,一般说来,习惯都说这句话是孔子说的,已经约定俗成了,不少大人物或者小人物,都是这样说。我也习惯这样说。前不久的文章里,我还曾经这样说。但你若去查《论语》,就会发现不是的,这话原是曾子说的。曾子何人也?曾参也,孔子弟子也,小于孔子四十六岁,其父是曾皙,也曾事孔子。事实就是这样的,《论语》也曾看过的,为何还是依习惯说是孔子说的呢?这就可见自以为是容易导致轻率了。

  再说“吾日三省吾身”。一般来说都理解为每天反省自己三次。这个意思也没有错。但你若去翻《论语》,内容就不相同了。《论语》原文是这样:“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翻成白话是这样:“我每天必定用三件事反省自己:替人谋事有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地方?与朋友交往是不是有不诚信之处?师长的传授有没有复习?”这才是曾子所说的“三省”。这“三省”说了两个方面。一是修己,一是对人。对人要诚信,诚信是人格光明的表现,不欺人也不欺己。替人谋事要尽心,尽心才能不苟且,不敷衍,这是为人的基本德性。修己不能一时一事,修己要贯穿整个人生,要时时温习旧经验,求取新知识,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僵化。

  为人如此,当然很累。所以,孔子眼里看来,曾子是较鲁钝的,气象也是狭隘不大。他能获孔子多少真传,我们真的难以断定。他的意见也未必能完全代表孔子的意见。但他勤勉,兢兢业业,既不从政,又不经商,一心一意,全力治学,孔子之孙也从他受教,孟子也归于他的旗下,他的影响反倒极大。由此亦见,人的天资并不能限定人的成就。困知勉行,虽愚必明,虽柔也能致强也。

  孔子呢,不同了。依照一般看法来说,孔子当然是个天才。谋事必忠,交友必信,舒放开阔,博大自然,爱好知识“发愤忘食”,追求真理“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也。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曾参是个知之者,孔子是个乐之者,两者境界不同也。

  两者境界若析之,可借禅宗两句诗:“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此为曾参境界也。“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才是孔子境界也。

  人间天才毕竟太少。刚毅木讷也能近仁。

  □周实(《书屋》前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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