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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是博尔赫斯小说最重要的关键词之一,而在想象力方面,朱岳无疑是一位高手,大概用“惊人”二字形容也并不为过。爱好哲学胜过做律师的朱岳,最近又出了一本新书《说部之乱》,收入了他24篇未曾结集出版过的小说。“结局爱好者”的文学青年可能要对这本书失望了,不过迷恋想象力的阅读者们,可能会对这本让人脑洞大开的小说欲罢不能。
在朱岳的《说部之乱》中,第一个小故事叫《原路追踪》,里面这样设定,在一个彼此屠杀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做刀客,要互相追杀,提高战斗力的方法是阅读文学作品,不管是读小说,还是读诗歌。被拆散的文学书页可以当成货币,在世间流通,那些漫画书冒充文学,其实是伪币。一个刀术平平的刀客,只看过两本好小说——《刀锋》和《洛丽塔》,而一个武艺高超的刀客,则读过荷马史诗和尤里西斯、托翁和陀翁。文学书如同武功秘籍,要想对付一个看完《芬尼根守灵夜》的刀客,你必须读完《追忆似水年华》。
朱岳那些好的小说,叙述非常迷人;那些不太好的小说,设定非常迷人。有时候我怀疑,他大把的功夫都花在那个灵巧的设定上,留给故事的时间少了一点儿。
纯粹的幻想乐趣 一本“不太正常”的小说
不过,就着《原路追踪》的设定扯上几句。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读小说不会增加战斗力,好多人甚至担心,自己的孩子若是读了小说,会变得优柔寡断。台湾的蒋勋先生这样说——文学使我们发现了两个自我,一个自我在世俗里追求成功,另一个不妥协的自我,在文学中得到完成。所以读小说读到大哭的人,回到现实是很平衡的。父母不要担心孩子读悲剧,悲剧使人进化,他的心结会在阅读中纾解。蒋先生所说的,大概是一种类似左右互搏的法术,学会了能提高战斗力。
早在八十年前,作家奥威尔写过一篇《为小说辩护》,文章中说,目前这个时候,小说的声望极低,很多人都用自豪的语气说“我从来不看小说”,以显示他在智力上高人一等。如果你写小说,你的读者必然比你采用其他写作形式所拥有的读者要笨一些。奥威尔认为,小说衰退了,小说因为受到大肆吹捧反而丧失了存在,小说成为书评人、腰封、文学圈子里相互吹捧的产物,被剔除到智识生活之外,不被知识分子认真对待。
我想,朱岳写《原路追踪》也有一点儿“为小说辩护”的意思,他希望人们能读到好小说。朱岳上一本小说集《睡觉大师》出版的时候,出版社的编辑曾找两位著名小说家写推荐语,得到的答复都是拒绝,一个说不想再推荐新人,另一个问,这个叫“朱岳”的是不是神经不太正常?朱岳的小说的确是一种“不太正常”的小说,以至于有读者看完《垒技》,觉得那是百度百科里的一个词条呢。当然,熟悉小说的读者看完《垒技》会大吃一惊,以为那是博尔赫斯写的呢。
《垒技》出自朱岳的第一个小说集《蒙着眼睛的旅行者》,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这样说来,《垒技》那些篇章是十年前写的了。十年来,朱岳写了三个集子,《蒙着眼睛的旅行者》和《睡觉大师》,还有现在这本《说部之乱》。读者没有变多,却有越来越少的趋势,然而,喜欢其小说的人,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能看到那种纯粹的幻想的乐趣。相比前两个小说集,《说部之乱》有更多关于文学的指涉,他甚至在用小说谈论文学,《原路追踪》是开篇,要明确文学在朱岳心中的地位,而后他用小说聊小说。
我的确想和他聊聊小说,以前我曾问过他两句,什么时候能写得长一点儿?什么时候能面对现实世界?他迷茫地眨眼,顾左右而言他。我们越是浮皮潦草地讨论什么,我们其实越漠不关心,小说家应该讲故事,而不是交流创作体会。他们如果想交流,互相看看小说就行了。小说更加直接和袒露。
“朱岳那些好的小说,叙述非常迷人;那些不太好的小说,设定非常迷人。有时候我怀疑,他大把的功夫都花在那个灵巧的设定上,留给故事的时间少了一点儿。”
深刻的故事意蕴 拆散的小说成不了流通硬币
乍看起来,朱岳的小说是一种单纯的想象力,几乎与现实无关,但有时候,我读新闻,几乎看到朱岳小说的影子,比如有本外国杂志说,一个古怪的幽灵在当今社会上游荡,它有很多名字——困乏、疲劳、倦意——也有很多原因,但没有哪个原因特别重要--我们或许除了睡眠之外什么都不缺,我们困倦得似乎随时都能睡着。这段描述会让我想起《睡觉大师》。再比如,美国一家美术馆,举办赝品大展,向世界各地的美术馆征集了许多名画的赝品,我会想,朱岳会怎么处理这个故事呢?他大概不会用他的小说去反映某一个现实,但是某一个现实,也许会让读者感觉,如同置身于朱岳的小说中。
在《说部之乱》后记中,朱岳有几条创作谈,说是给那些写作年限较短的人提供一些思考,其中一条是“写作最重要的方法之一是等,这一方法运用起来有相当的难度”。其实,这本小说集中,有一篇很短的《回信》,可以看作是小说创作谈,故事如下,某个海滨城市,一个小孩子失踪了,第二天,海边发现一具巨人的尸体,长九米,俨然就是那失踪小孩等比例放大了,但孩子的父母拒绝承认。朱岳极短的小说中,展现出的意蕴都比什么创作谈要丰富和深刻。如果我们要追寻文学有什么意义,新集子中的《星际远征》也许可以作答——那是一条宇宙飞船,有三个人在船上,他们要去收复一块星际失地。船长一直在嗑瓜子,并邀请另两位船员一起嗑瓜子,其中一位船员本来就是生产瓜子的农业专家,他曾经研制成功一个大西瓜,打开后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硕大的瓜子,这三位经过漫长航行,到达失地,发现那里的外星人占领者正打算撤退,外星人把那里当成养老院,在那里埋葬了很多老者,他们希望地球人收复失地后,能时常去扫墓,看顾那些亡灵。故事至此结束。
我第一次读朱岳小说时,总以为他是个面容惨白的少年,过于拘谨和压抑。后来发现,这位喜欢哲学、当过律师的小说家,有一种大大咧咧的气质。有一次聚会,他坐下,两腿分开,两手放在膝盖上,说道:“我患有一种病叫臀大肌挛缩,屁股使不上劲,不能跷二郎腿。”他指了指旁边另一个人:“这位也是写小说的,他是腰椎峡部裂,不能久站。”再指向另一个人:“这一位是骶骨隐裂,不能久坐,他也是写小说的。”
大家听了,欢笑一阵,暗自想,原来写小说的都要有些毛病才行。拆散的小说不会成为流通的硬币,也不会乞求别人阅读。腰椎峡部裂不能久站的人可以坐着写小说,骶骨隐裂不能久坐的人可以像海明威一样站着写小说,朱岳写的小说到底能不能明明白白地让人看懂呢?我看悬,因为他的屁股使不上劲儿。
□苗炜
他这样评价自己:
“一个像他书中大多数人物那样在现实世界中磕磕绊绊,成天在床上靠编造私人纸牌故事打发不快心情的人。”
小说控制人类造成的末日危机;文学阅读可以转化为战斗力的微型宇宙;词语之间的战争与玄秘境界;迷宫制造大师之间的疯狂竞争……稀奇古怪的发明、志趣诡异的怪人、子虚乌有的历史事件,小说以独特的风格,丰沛的想象力,创造出一个个怪诞而有诗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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