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不接的景致，从立春到谷雨

　　季节是流转的宴席，从立春到谷雨，阳气渐生，乱而复治，中间跨越了六个节气，“雨水”时节，北方大部分地区经常是并不见润泽绿意，风却带来了不同的触觉，西北风一刮，并没有寒意。

　　“等到七八月再来吧，那会儿才好看呢。”青黄不接是很多北方景区婉拒客人很自然的理由。淡、旺季过于明确的划分，反映了自然地理风貌的特点，也是人们心中一道无形的设限，还是不同性质景区经营管理的痛点。

　　寻找北方特别的春意

　　春天，北京北部山区里还有冰川。喇叭沟门乡有个冰川景区，和白桦林景区连在一起。冰川有时候到了八九月份都不化，然后又和深山里的十月咬合在一起。冰川的产生是因为山里冷，沟里的水凝结不化，有时候冰川会一直从山沟里蔓延到路边，从旁边看，一层一层的脉络，就像是树的年轮，冰川上甚至还覆盖着去年的落叶。

　　如果想寻觅特别一点的春意，不用去很远的地方，就是在北京北部，五月来踏青寻春的游客，就能看到这样奇异的画面：上方是新春萌芽，下方是冰川连绵。喇叭沟门乡的白桦林，在四月开始吐露新芽，树皮洁白柔软如洋葱，一层一层，树根在地下嶙峋纠缠。仰望树梢，枝条纤细舒展，所有的手臂相握在一起预告春天的到来。原始次生林层层堆积的腐叶形成了有机土，松松软软的，营养丰富。从另一个角度看，一大片白桦林似乎都长在一个松软的岛上。

　　但是，人们在春天的趣味似乎都在“赏花”上，迎春和连翘傻傻分不清，去平谷看桃花，去玉渊潭看樱花，人头比樱花还团结簇拥。山里面的春天来得比较迟，喇叭沟门乡工作的邢静这么告诉她的朋友：伴着明媚的阳光，白桦谷沿线山脚下的杜鹃花已经露出娇艳的身姿，一簇簇地开放了。喇叭沟原始森林里的杜鹃花海段（最佳观赏地点）刚刚在四月末长出花骨朵，五一期间全面盛开，可以持续到五月中旬。

　　北方深山里的杜鹃是那种明亮耀眼的桃红色，大面积地铺陈开，绚烂如云。城里面早已经凋谢的杏花、梨花、桃花，在北部深山的山头路边也能够看到。怀柔怀北镇特产红肖梨，清明前后一场雨，结果把上千亩盛放的梨花浇灭了，对村民来说最重要的是，梨花被雨水打蔫了，对授粉会有影响。

　　青黄不接的持续感会蔓延整个春天

　　大部分北方景区，青黄不接的持续感会蔓延整个春天。北京北部山区的白桦谷景区一般每年都是4月底开业，从11月初到4月底是漫长的淡季，景区管理人员说，“也就是歇业，封山育林。”对于北京北部山区来说，青黄不接的春天和冬天一样，防火压力大，管理成本高。目前，以自然景观为主要内容的北方景区主要也是依靠门票收入。从这个营业季开始，白桦谷景区门票也由20元上涨到40元。

　　河北白石山景区，人称“小黄山”，“由于天气寒冷，冰雪路滑，为了避免降低游客的旅游品质，白石山景区决定从2014年11月18日至3月28日实行冬季休业。”淡、旺季泾渭分明的景区，有一个特点就是：旺季特别是节假日期间，游客蜂拥而至。去年的9月底，白石山悬空玻璃栈道开放后的首个周末，加上白石山景区9月面向河北、山西游客开展特惠游，造成4万游客拥堵。

　　景区以观光为主，淡季运营成本大

　　人们天然会将北方和青黄不接联系在一起，北方有自然的短板，北京古北水镇旅游有限公司总裁陈向宏说，他站在司马台长城上俯瞰古北水镇，古北水镇的光效果应该是“冷峻中的温馨”。也因此造成了景区的建设成本高昂，贯穿古北水镇的地下管廊，宽高是2.2×2米，在北京绝无仅有，花了血本。

　　古北水镇地形比较复杂，冬天比较寒冷，很难做到污水的有效处理，目前国内景区做污水处理厂的很少。陈向宏说，古北水镇基础设施建设几乎达到了投资的四分之一，十个亿左右，这样做可以避免将来可能产生的一些隐患。

　　可想而知，一般的北方景区不可能有像古北水镇这样的大手笔投入，古北水镇是以度假为主营的景区，希望游客能够住下来体验，投入是为了更好的体验感。而一般北方景区明显的淡旺季区分，主要也是以观光游客为主的景区，除了自然风貌的受限制，景区收入主要依靠门票经济，淡季的运营成本也是一个大问题。

　　好景区“意外”打破京郊淡旺季

　　“往年的京郊淡旺季很明显，但是今年出现了一个‘意外’”。怀北镇工作的李炎的感受是：“因为APEC会议，雁栖湖景区去年到今年几乎没有歇业，雁栖湖游船新增的一个特色项目：绕雁栖岛游船，近距离观看雁栖岛上的国际会议中心、雁栖塔以及岛上各式建筑。没有想到APEC效应这么大，游客总的来说是络绎不绝。”之前，因为处于一条旅游线路上，雁栖湖和红螺寺算是一个旅游产品套装，但是APEC会议之后，雁栖湖已经变成了一个独特的旅游目的地。

　　也是因为APEC会议，雁栖湖景区2014年3月份开始了历时半年的升级改造，水岸边有了咖啡馆、山顶的观景台、湖边的木栈道、新修的游船码头、添置的环保仿古游船、日出东方酒店的倒影也在湖中，俨然成了怀柔新地标……一次著名的会议对雁栖湖景区产生了联动效应，游客来到这里，可以体验的旅游内容丰富了，也合龙了景区青黄不接的沟壑。

　　精品酒店一年四季生意好

　　密云的“山里寒舍”，是长城下与自然共生的小山村。这里提供的是“一套院子”的度假概念。三季有花，四季有绿，特别是春夏之际，峻岭之间山花烂漫，杏花藏在山坞间，桃花应在碧水畔。惊蛰过后的山里，便有万物潜伏生长的痕迹。但是山里的春天还是来得缓慢，冬天又过于漫长单调，工作人员Mia说到一个细节：冬天一个月的电费就要十多万。

　　但是这样的京郊精品酒店没有淡旺季，四季营业，当然冬天和初春的房间没有那么紧张，夏天的生意很好，夏天周末的生意就最好了，必须提前预订。如果山里的春意还没有铺天盖地，那么度假生活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远处山有起伏，眼前是青砖灰瓦的农家院，屋顶上还有蓬蓬的杂草，不时有公鸡摇摆着在上面招摇唱响，鸡窝里带着温度的鸡蛋等你捡拾，高产季节野地里也会捡到鸡蛋。

　　即使是此刻，北方山里面还没有青山万丈，但是山有高低落差，散步也有户外徒步穿越爬坡下山的愉悦，叶子还没有长出来，踩在松软的树林里也能感觉到万物往上萌动，鸟儿栖息在树上的巢穴看得分明，再去看看农家烧柴火做饭，小朋友看到大锅里出笼的馒头眼睛发亮……这些生活的真意都和季节的流转没有关系。

　　春将尽，夏将至，冷空气大举南侵的情况比较少了，但影响北方的冷空气活动并不消停。4月底到5月初，气温毕竟要比3月份高得多，土壤干燥、疏松，北方的春天也是飘忽不定，空气层不稳定，锋面气旋活跃，不时一场大风、满城的风土弥漫，但是毕竟真正的春天已经拉开帷幕了。

　　■ 记者手记

　　四月是个残酷的季节

　　2015年的谷雨（农历三月初二，阳历4月20日）那天，想到了著名的一首古诗——欧阳修的《戏答元珍》：“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推测欧阳修写这首诗的时候应该是二十四节气“春分”的前后。山城指的是湖北宜昌市，三峡的门户，这里虽然四季常绿，但也经常是峰回水转，气象万千。平原处已经万物生长，但是山里面的春天还是蓄势待发。

　　宜昌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洛阳属于暖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江南与江北，在三峡之间的二月遥望中原腹地的三月，完全没有可比性。这就像是这首诗里最引发我好奇的这一句，“冻雷惊笋欲抽芽”，春雨，是竹笋的催化剂啊，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太阳黄经330°，正月中。春在五行中属木，木旺于东方，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温润散而为雨。

　　湿润温厚的山里才有美妙的竹笋啊。于是遍问朋友圈，北方有竹笋吗，如果有，好吃吗？植物百科爱好者和美食大咖的回答是：当然有，有竹子的地方就有竹笋，但是北方的竹子也都是细细的毛竹，北方的竹笋不！好！吃！和南方的竹笋完全没有可比性。

　　笋是春天寄来的信物。春笋冒头，鸿雁北飞，三月、四月的北方，大地上的春天按兵不动，但是朝天空望去还是有不会迟到的大雁，知时令迁徙的鸟。“热归塞北，寒来江南，沙漠乃其居也。”春天真的开始了，阳气升于地表，大雁立马就接收到了这个信号，“自彭蠡而北矣”，彭蠡古泽是江水汇集的地方，大雁开始了长距离的飞翔。

　　季节是流转的宴席，从立春到谷雨，阳气渐生，乱而复治，中间跨越了六个节气，“雨水”时节，北方大部分地区经常是并不见润泽绿意，风却带来了不同的触觉，西北风一刮，并没有寒意。

　　清明，三月节。清明因其风，温风如酒，清香而明洁。清明节后，墙头风急数枝空，满溪红片向东流，该是惜春时节了。古代人的心思细腻，对时间的流转格外敏锐，宋代仇远的《浣溪沙》:红紫妆林绿满池，游丝飞絮两依依。正当谷雨弄晴时。射鸭矮阑苍藓滑，画眉小槛晚花迟。一年弹指又春归。

　　三四月间，柳枝抽条，桃花盛放，苏东坡说桃花“争开不待叶，密缀欲无条”，春风初起，叶子尚未萌发，特别是北方土地上，春意只是蠢蠢欲动，但是桃花已经挂满枝条，因而也就不奇怪桃花和柳枝、燕子共同象征了春天。

　　欧阳修念念不忘洛阳的牡丹。按照节气的推算应该盛放在谷雨前后。和洛阳的地理气候一样，北京的气候也是典型的暖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今年谷雨那天的北京城里风和日丽，百花盛开，柳絮飞舞，气温逼近了三十度。

　　从立春到谷雨，春天的每一寸都是瞬息万变，冷空气侵扰的情况时有发生，欧阳修在二月的三峡之间怀念谷雨前后的洛阳，这就是将南方春分前后天气的摇曳不定和谷雨时节的姹紫嫣红对比，两者当然是无法比较的，南方有太阳的冬天也是春天一般温暖，但有时候一场春雨，江南的清明时节也是清冷的。

　　北方完全不同，无论是洛阳还是北京，这种典型的暖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干燥，春、秋短促。就像北京人总是抱怨，春天和秋天太短，但是立春过后，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只是视觉上没有大面积的春意铺层。继续往北，广大的东北、西北地区属于半温带、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对春天短促的感受会更强烈。

　　北方从立春到谷雨，中间的段落经常被描述为“青黄不接”，东北黑土地、西北黄土高原似乎和这个词语有天然的对应，中间是匮乏地带，春天的痕迹星星点点，时光流转如同蛇影杯弓。但在到达某一个点的时候，却总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摧枯拉朽。

　　可以用艾略特在《荒原》中说的：四月是个残酷的季节。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掺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也就是最重要的，还是心境吧。这种感觉和欧阳修在《戏答元珍》里对季节的错觉是一样的，心中有块垒，借景抒情，怪罪春天的迟到。

　　1998年节气

　　立春

　　日期：农历正月初八 公历2月4日

　　时辰：辰时8时53分

　　天况：晴

　　气温：摄氏5℃－零下5℃

　　风力：四五级

　　旷野的色调依旧是单一的，在这里显然你可以认定，那过早的蕴含着美好诺言的召唤，此时并未得到像回声一样的信任地响应。

　　立春是四季的起点，春天的开端，它还带着冬天的色泽与外观。

　　2015年立春，2月4日；晴转阴；零下4℃至8℃；风力三四级。

　　昨夜下小雪，未来三天四级左右北风。

　　雨水

　　日期：农历正月廿三 公历2月19日

　　时辰：寅时4时43分

　　天况：阴，雨雪

　　气温：摄氏3℃－零下2℃

　　风力：一二级

　　令人感到惊奇和神秘的是：一、雨水这天准确地降了水；二、立春以后下了这么大的雪；三、作为两个对立季节象征的雨和雪罕见地会聚在了一起。

　　2015年雨水，2月19日；小雪转雨夹雪；零下2℃至4℃。

　　正值大年初一，感觉还是寒冬，与春天无关。

　　惊蛰

　　日期：农历二月初八 公历3月6日

　　时辰：寅时3时3分

　　天况：晴

　　气温：14℃－2℃

　　风力：二三级

　　在沟壑和道路两旁，青草破土而出，连片的草色已似报纸头条一样醒目。柳树伸出了鸟舌状的叶芽，杨树拱出的花蕾则让你想到幼鹿初萌的角。到了惊蛰，春天总算坐稳了它的江山。

　　2015年惊蛰：3月6日；晴转多云；零下3℃至11℃。

　　正月十六，由于元宵节烟花爆竹，重度污染，期待两天后的北风。

　　春分

　　日期：农历二月廿三 公历3月21日

　　时辰：寅时3时57分

　　天况：晴

　　气温：8℃－零下2℃

　　风力：二三级

　　与惊蛰对照，春分最大的物候变化是：柳叶完全舒展开了，它们使令人欣悦的新绿由地面漫延上了空间；而杨树现在则像一个赶着田野这架满载绿色马车、鞭子上的红缨已褪色的老车夫。

　　2015年春分，3月21日；晴转多云；6℃至19℃；局地伴有扬沙,偏北风4、5级，阵风7级。

　　清明

　　日期：农历三月初九 公历4月5日

　　时辰：辰时8时6分

　　天况：晦

　　气温：17℃－8℃

　　风力：零或一级。

　　延续了数日的阴天，今天忽然发生了变化：天空出现了太阳。这是可以抬头直视的太阳，地面不显任何影子。整个田野幽晦、氤氲、迷蒙，千米以外即不见景物，呈现出一种比夜更令人可怖的阴森气氛。

　　2015年清明，4月5日；多云转晴；8℃至17℃；偏北风5级阵风7级。

　　不记得从哪一年的开始，北京的春天晴朗必然伴随大风。

　　谷雨

　　日期：农历三月廿四 公历4月20日

　　时辰：申时15时16分

　　天况：晦

　　气温：26℃-14℃

　　风力：零或一级。

　　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个季节，也是一年中最为宜人的几个节气之一。这个时候，打点行装即将北上的春天已远远看到它的继任者——携着热烈与雷电的夏天走来的身影了。

　　2015年谷雨：4月20日，晴转多云，7℃至22℃，风力三四级，杨絮纷飞，花遍京城，已有夏味。

　　以上图文摘自《大地上的事情》（苇岸 著），有删节。1998年2月，苇岸开始为创作《一九九八 二十四节气》拍摄和记录，地点为北京某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