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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影写童话:不会写一个快快乐乐的世界

2015年05月16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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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影 作家、诗人。代表作有长篇《好儿女花》《饥饿的女儿》《K-英国情人》《上海王》等。2014年出版首部少儿奇幻小说《奥当女孩》,并入选当年“华文好书”十大童书。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奥当女孩》
《里娅传奇》
虹影把《奥当女孩》、《里娅传奇》的背景都设在了嘉陵江边,她的故事里有神秘的奥当兵营,有嘉陵江边孩子们和大人的日常生活,有传说中的巴国,现实与幻想穿插演绎,虹影把它们命名为“现代童话”。

  从去年开始,人们读到了虹影写的童话。用出版她童话作品《奥当女孩》、《里娅传奇》的出版人颜小鹂的说法:“虹影踩着高跟鞋杀进了儿童文学创作圈。”儿童文学研究者吴岩的观察是,作家和儿童文学作家,写的儿童文学真的是太不一样了。“如果儿童文学作家是一个设计师,虹影就是一个记忆者的身份。”

  虹影说,其实写童话的初衷就是给女儿讲故事,女儿今年八岁,是个资深故事迷。遇到好故事,孩子会向妈妈请求:“妈妈,慢慢念好吗,我们分四个晚上念完。”而遇到她觉得不好的故事,孩子会直言不讳:我觉得这个故事特别臭!虹影说,她和同样写小说的丈夫都会给嗜好听故事的女儿编故事,先生讲的一个连续故事叫《巴巴布兰塔》,也是自己编的,《奥当女孩》、《里娅传奇》的雏形也来自给女儿编的故事。“我们家有个习惯是,如果一家人坐在桌子前,会一起编故事。一个人随便起个头,另一个人接下去讲。”

  虹影正在修改一个长篇小说《米米朵拉》,讲的是一个孩子失踪的故事:运河上一列火车开过,有个红头发女巫招呼小孩上车,火车就走了,沿途女巫把不听话的孩子都带走。她说这个故事就是诞生在家里的餐桌前。

  在虹影的家中,我们面对着窗外的一条河开始了采访,她把这条河写进了她的童话,正如把她的童年也写进了童话。

  讲故事策略

  给孩子展示魔法世界

  新京报:我知道你的设定中,《奥当女孩》、《里娅传奇》是一个系列中的两本,这是个什么样的系列?初衷是什么?

  虹影:我写这些故事是为我女儿。我想这个世界是那么可怕,《圣经》中“七宗罪”讲的是最可怕的七种罪恶,但是我不要写这七种可怕的恶行,我要写七种人的美德,比如说第一种我写了感恩,第二种我写了同情,第三种我写原谅,第四种我会写牺牲,后面的现在我没想好。人有很多的缺点,有很多的贪婪自私,我想写那种超越人的自身局限性的东西,比如说我不要写自私,我要写无限的奉献,这是我想写这一套书的想法。

  新京报:书里面也写了很多你在重庆度过的童年生活场景,但是在这样一个奇幻的背景中发生,这样写的动力是什么?

  虹影:你想和孩子分享你小时候的故事,如果你是用很教条的方式讲,她会听烦,但是如果你讲述的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她马上会记住,而且永远记住。我给孩子讲过一个西方很有名的故事——吹笛人的故事,吹笛人穿一身鲜艳的衣服,镇上闹鼠灾,镇长许诺吹笛人消灭鼠灾就给他重酬,但最后没有践诺,所以吹笛人吹着笛子把孩子带走了。我女儿听的时候特别生气,生气镇长不守信用,她好奇那些孩子到哪里去了。如果没有幻想的世界,只是告诉她守信用很重要,一个孩子会觉得无趣、乏味,一加上这些故事,孩子全记住了,这是个策略。

  新京报:你不认为你写的故事是儿童文学,那么你是怎么定义这些故事的呢?

  虹影:其实我可以把《奥当女孩》、《里娅传奇》这个类型的写作叫做现代童话,它有历史坐标、有实际地点,以前的童话讲“很久很久以前”,没有具体的年代,我想讲一个有具体年代的故事,可是我在这个年代里面可以任意穿越,把历史、把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事件连在一起讲出来。

  写这些之前,我读到了很多幻想小说和神话、童话,很多童话是经过人工改造的,比如说安姬拉卡特改造的时候,他没有把那些血腥可怕的东西去掉,但是他改了他们的文字,他收集的是类型。比如说意大利的卡尔维诺编《意大利童话》,他是把美的东西留下来了。作家在做这些的时候,他是对那些童话有不满足。对童话的不满足,对我来说是过于把现实社会和历史分割开,为什么不把真实生活当中发生的故事讲给我们一代一代的人来听?这是我想做的。我不是反对做成儿童书,我是反对纯粹做成儿童书,我其实是写了一个大人的幻想书,正好也适合儿童看。

  儿童文学的质地

  让孩子在幻想中去发现

  新京报:作家为孩子写作在全世界范围内有很多优秀的范例,比如像E·B·怀特写《夏洛的网》,像你刚刚提的卡尔维诺,两者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吧,你写的过程中有什么原则吗?

  虹影:我写童话,我不会写一个非常快快乐乐的世界,因为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我要告诉孩子这个世界有残忍、有暴力、有流血,可是它有爱,有正压倒邪,有善良,有帮助,有希望,我会让孩子记住这一部分,这才是我想要写这个故事的原因。这类型的故事,我想把以前消失的历史、传说写进来,让孩子看魔法的时候也知道历史,比如我们经过了很艰难的时期,孩子们不知道那时候吃是多么成问题,那时候人的饥饿有多重,不仅仅是食物匮乏,精神也是饥饿的,而且还缺乏爱。

  我觉得有魔法才是儿童书,儿童文学完全没有幻想世界,甚至我认为那也是成人小说,只是主人公是孩子而已。《长袜子皮皮》,《夏洛的网》都是如此,《丁丁历险记》也有穿越,穿越到月球。孩子的想象就是这样的,他看世界不是大人的眼睛。人对这个世界总体是失望的,不管他现实中过得怎么样,一个幻想的世界能带人远离他身处的世界,抵达一个未知的世界。

  新京报:你小时候的幻想世界是什么?

  虹影:我特别想天上掉下来红烧肉。我们小时候那个院子住了十三户人家,一到晚上很安静,因为都是体力劳动者,要早早睡觉,但是那种老院子特别有故事。我家对面的陈伯伯家,人没死,就准备一口特别好的棺材,那里面会经常有鸡跑进去,因为里面有谷糠,那年代人都吃不饱何况鸡呢,所以经常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会说有鬼。还有一些蝙蝠,因为住的房子梁很高,梁里面有虫,蝙蝠会经常飞进来。我那时候的一个愿望是,我希望我像蝙蝠一样能飞,当时我觉得蝙蝠发出的声音是一个神秘的召唤——离开这里,去远方。

  新京报:谢其章说你们这一代人成长中,是没有儿童文学阅读的经验的,你觉得这种经验最直接的影响是什么?

  虹影:就是没有那些快乐,我们只有一个不快乐的童年,好的故事就是让你实现做不了的事、让你到达到不了的地方。我们没有,我们的童年是残缺的,我们是看《小兵张嘎》、《半夜鸡叫》、《闪闪的红星》长大的,是参观刘文彩的水牢、白公馆、渣滓洞长大的,我们一直看的是成人的书,如果我们也有另外的儿童读物,我想童年肯定会有更快乐的质地。

  专为女儿写书

  放大温馨,湮没疼痛

  新京报:回忆这个主题在你的作品中是很重要的一个维度,你之前的《饥饿的女儿》也好,《好儿女花》也好,都有讲述自己的童年过往,在这次的写作中,回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虹影:回忆的时候,以前尘封的事会出来,当你有孩子,跟她讲这些,你会发现原本疼痛的边缘有很多温馨的东西。我现在的写作想把那些温馨的放大,把那些疼痛的湮没。

  这几年我回重庆比以前多很多,我在“奥当兵营”的旁边买了房子。我跟我先生说,外面江水的声音,船拉的汽笛,跟我小时候听到的是一样的,就像回到从前,特别感慨。我那时候睡在床上,心里绝望,幻想像蝙蝠一样离开这里,幻想我看过的小说里面所有的故事,现在我听着这些江水和汽笛构思故事,在那么阴暗的时期,这些故事滋润了我,我现在想把这些故事用我的想象力写给孩子们,也是感恩的心境。

  新京报:写这些故事中,讲故事的妈妈的角色和一个作家的角色之间会有什么微妙的不同吗?

  虹影:跟着一个孩子长大,你会把以前遮蔽的东西打开,而且有了理解的眼光。不像以前,和世界总是不和解、总是特别犀利,我是怎样就是怎样,有了孩子之后,会想——别人是怎样的,写作也随之会宽广得多。

  我当然不会永远写童话,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儿知道,妈妈专门为她写了这些书。我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想看着我写给她的这些书,她会特别温暖。

  我们所有的父母带着孩子行驶在一艘船上,在孩子对航行的路线、沿途的风景不理解的时候,我们帮她掌舵,帮她躲过礁石,告诉她怎么越过那些障碍,让她学会驾驶这艘船;当她成熟的时候,我们在旁边看着她自己驾驶这艘船;当我们得离开的时候,她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浪,什么样的问题,她都可以解决,做父母的就可以放心了。

  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昶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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