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阅读不会变成尸体

　　【文化谭】

　　康夏卖书，其实就是卖旧货了，但让读书的人讲这事，就成为关于阅读的故事，变得美不可言，尤其还额外赠送好奇、优雅、有趣、分享、智慧、斯文。

　　一位年轻人要出国上学，他元首一样检阅了自己的书架，1741本身材挺拔的书列着方队。康夏像个暴君大手一挥，决定把“他们”全卖了。

　　他开始讲故事，这时候你会明白，文艺范儿是一种生产力，“读过的书，放在书架上之后就会死亡，成为一具尸体，只有它被下一个人再一次读到的时候，才可能重新焕发生命。”这句话对敏感的心灵杀伤力如同子弹。康夏一觉醒来，支付宝里多了77万块钱，他被吓坏了，因为需要给7000多人退款（没有那多书）。

　　其实就是卖旧货了，但让读书的人讲这事，就成为关于阅读的故事，变得美不可言，尤其还额外赠送好奇、优雅、有趣、分享、智慧、斯文。新京报每个季节都提醒读者买书，他们说“阅读美如斯”。

　　古代人月夜访友，程门立雪，一封信走了三个月，是人们神往的古典生活方式，人们也为书籍、报纸的未来忧心不已，痛惜美的生活方式正在消亡，好莱坞电影也给观众讲述未来可怕的无聊。但康夏卖书会让我想到，至少目前，生活在这个网络世界里，一本书由陌生人发出，到陌生人手里，中间传递着一句不错的话，以及书籍中深深浅浅的思想，就是一件挺美的事。

　　一本纯文学刊物办不下去，这在任何时代都会发生，民国那群牛人办砸了不少杂志，他们喝顿小酒一哄而散，挺好。现在一本叫“果仁”的纯文学刊物难以为继，他们说“我们很困难”，几天之内收到30多万块钱，支持文学青年们不靠谱，好让主编信心满满地说，他们会继续赔本下去。这也是挺好的事。

　　几年前我写过一条微博，说有些书被严重低估，没来得及被认识就沉底了，如朱学勤所说“思想史上的失踪者”，也许可以打捞一下失踪的好书。很短的时间，成千上万本书挂在那条微博上，如果把那条微博挂起来，就像一棵枝叶蓬勃的树，书页即是树叶。很多人去那里找书的名字，道谢或者不道谢，然后去按图索骥。我喜欢这样的事，在陌生的情景中，人们营造出了诗意时空。

　　时间不可逆流倒转，洞穴人不再岩壁上作画，希腊人不再用大理石雕刻，工匠不再去山洞里描绘飞天，人们不再往纸上涂墨汁，没有人再对着原野画麦田，咖啡馆外面看星空，这些美的事物都在消亡，如同可怜的自然界。但人们也发现，媒介和工具不是消亡是替换，当每一件新的技术变革出现，美神都会换一件衣服，栖息在新的载体上面。就像从岩壁到甲骨，从纸张到kindle电子书，书籍的形式在变，阅读一直被继承，审美永远在变，但美一直存在。说书人会死掉，故事却始终流传。

　　这就是我和朋友们，跟着康夏的读书游戏玩接力，在网上叫卖旧书的原因所在，既然不能带你参观我的书房，那就把书送到你家里。物质总会腐朽，唯阅读不会变成尸体。

　　□潘采夫（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