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具零售商的日子有多艰难？

　　位于北京东三环附近的女人街高尔夫大世界是国内知名的高尔夫大卖场之一，是高尔夫零售业的风向标、晴雨表。在国家新一轮高尔夫政策影响下，女人街的日子不好过。

　　女人街的初夏寒流

　　5月的某个周日上午，莱太花卉商城正对面的停车场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这里是中国北方最大的花卉集散中心。大多数人都是冲着一层和二层的花卉市场或者画廊而来，但是对于出现在这里的高尔夫爱好者来说，他们的目标却是位于商场三层，著名的女人街高尔夫大世界。

　　女人街高尔夫大世界是国内第一家专业的高尔夫大卖场，2003年开业之后便成为华北地区最著名的高尔夫商城。

　　莱太花卉市场有一部直通三层的电梯，让顾客可以直接绕过一层和二层，直达三层的高尔夫大世界。上午11时左右，一名穿着运动装的女士坐上了电梯，大约20分钟后她提着一个"FOOTJOY"的鞋盒袋子从电梯中走出，并消失在停车场中。在此期间，这名女士成为这部电梯的唯一使用者，而旁边的花卉市场正门，却已经分别有158个人进入，以及124个提着各式鲜花或者字画的人走出。

　　进入三层的高尔夫大世界，一副冷清景象，与楼下热闹的场面相比真是“冰火两重天”。在一个狭长的过道两边，分布着大大小小20多家高尔夫用品商铺——大部分商铺的店员都站在各自门前低头看手机，也有三两个店员聚在一起聊天。在这个本应是逛街黄金时间的周日上午，只有几位看似走马观花的顾客在商场中转悠。

　　球具零售下滑明显

　　来自台湾的球具连锁品牌迈达康是高尔夫大世界规模最大的一家商铺。迈达康的销售员杨柳在谈到最近的销售状况时显得很无奈，她说：“现在客人人数比以前少太多了。”

　　据杨柳介绍，几年前周末通常每天会有20多个客人购买商品，卖出总价值约20多万元的商品，但现在周末一天能做成5个客人的生意就算不错了，周末销售额还不及以前的工作日。迈达康之前有七八名销售员，每天从上午10点忙到晚上7点左右，现在只剩下3个店员，却依然很清闲。

　　杨柳在迈达康已经工作了有5年多，在她看来，最近一两年这个行业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不仅顾客数量大幅下降，就连客人的消费习惯也在发生着颠覆性的改变。

　　“以前销售量高的套杆大多是价格在1万元以上的商品，而现在的客人更加倾向于1万元以内的商品，”杨柳说，“现在的客人更加注重价格上的优惠，刚上市一个礼拜的球杆，不打个6折都卖不出去。”

　　最近，杨柳还发现购物需要开发票的顾客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她说，前几年如果每天卖出20单，差不多有15单需要开发票，而现在有时一天连一张发票都不用开。

　　高尔夫大世界另一家规模较大的店铺当属宝日隆。目前宝日隆公司在北京拥有5家店铺。宝日隆的总经理张纪永坦言，目前宝日隆5家店铺的销售额均出现了下降，总销售额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20%左右，而下滑时间则始于2014年的下半年。

　　2014年7月，国家发改委、国土资源部等11个部委联合下发《关于落实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措施的通知》，标志着新一轮高尔夫球场整治工作的开始。2015年3月，国家发改委公布了全国66家取缔的高尔夫球场的名单，而除了这66家球场外还有多家球场收到了要求退出、整改的指令。

　　另外，随着中央推出八项规定和六项禁令，高尔夫的公款消费成为反腐工作的重点打击目标。去年十月，中粮集团便因为公款支付打高尔夫球费用受到中央巡视组的点名。公款打高尔夫也被各地政府列为违纪违规项目，去年12月，广东省印发了《关于严禁党和国家工作人员违纪打高尔夫球的通知》。去年，媒体曝光深圳一名叫傅贤达的处级干部打球之后，傅贤达受到深圳市纪委的警告处分后说：“我的前程基本没有了。”

　　杨柳所说的“需要开发票的顾客大幅减少”的现象，同样在张纪永这里得到了印证。“礼品市场正在严重萎缩，”张纪永说，“现在团购客户或者需要开发票的客户已经很少见了。”张纪永解释说，团购客户大多是一些因单位组织高尔夫活动而大量采购球具作为奖品的人，现在这种现象已经基本没有了。

　　作为一名高尔夫爱好者，张纪永明显感觉到最近去球场打球的人也有所减少。“原来北京一些离市区比较近的球场可能需要提前两天预订，现在提前两小时订都有位置。”张纪永说。在他看来，“从球场上消失的人”不光是公务员，还有一些因公关需要而陪公务员打球的人也消失了。

　　深圳沙河高尔夫球场一位工作人员曾在接受广东某媒体记者采访时透露：“往年球场的常客中，的确有不少官员，他们打球时身边经常跟着四五个企业家，现在官员不打球，那些企业家也就打得少了。”

　　高端球具品牌受重创

　　“现在的顾客自己掏腰包购买球杆为主，所以他们更加注重价格上的优惠。”杨柳说。这也是为何目前低价位的球杆更加畅销的原因。

　　由于现在销售情况不乐观，高尔夫大世界的很多球具品牌折扣额度从以前普遍的7折下降到了6折，迈达康为了清理库存，经常会以更低的折扣销售一些老款的商品。

　　迈达康是10多个球具品牌的经销商，是女人街高尔夫大世界经营品牌种类最多的店铺。杨柳介绍说，大众品牌不像高端品牌利润那么丰厚，迈达康现在每个月的毛利率能达到20%以上就算不错了。而根据之前的媒体报道，在2008年，女人街一家普通小型商户的毛利率可以达到150%。

　　正对三层电梯的一家店铺，主营日系高端品牌Mutsumi Honma，并且是该品牌在中国的总代理。据店里面的一位销售员介绍，现在有货的标配套杆售价在4万到17.8万之间。当谈到销售量时，这位店员苦笑着摇摇头说：“一天能卖出去一套就很不错了。”

　　宝日隆高尔夫一直代理Callaway和Ping这些大众品牌，但去年因为市场需求引进了日本某高端球具品牌，没想到却赶上了高端品牌在国内消费市场下滑的大趋势。张纪永说：“相对于主流的品牌，走奢侈品路线的球具品牌受到的冲击更大一些。”

　　电商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杨柳看来，越来越多的水货和假货涌入市场也是造成迈达康销售量下滑的原因之一。根据高尔夫反假冒联盟的调查显示，全球超过90%的假冒高尔夫产品都是中国制造，每年有200万件假冒球杆流入市场。

　　“去香港购物和网站销售的兴起也对我们冲击很大，”杨柳说，“现在去香港很方便，有人去南方打球就顺便到香港买套球杆背回来，另外，网站由于没有房租等成本，价格上面也更有优势。”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女人街很多人只逛不买的原因，他们到实体店试好心仪的产品，然后直接去香港或者从网上购买。

　　其实，香港球具经销商的日子也很难熬。据悉，一家名为“金龙高尔夫”的球具店，已经将一半柜台开辟出来卖起了红酒。

　　二百高尔夫是国内规模最大的高尔夫连锁经销商之一，采用的是网上销售和直营店二合一的经营模式。打开其网站首页可以看到27个高尔夫品牌的徽标，另外还有很多促销产品的信息。女人街高尔夫大世界有一家二百高尔夫的实体店，一名年轻的销售员正在电脑前观看DOTA的游戏视频，看到记者走进店中，他将视频暂停，开始向记者介绍产品。

　　这名销售员告诉记者，二百高尔夫目前在国内有20多家实体店，仅北京就有五六家。但据他所知，目前这20多家实体店，以及网站的生意都不太好做。最近，他们每周都会举行一次特卖活动进行促销。“（相比球具），现在一些鞋子和衣服卖得更好一点。”他说。

　　主打高尔夫电子商务的网站也和实体店一样面临着困境。某著名高尔夫电商网站已经悄悄完成了转型——从之前“新杆销售占主导，二手杆销售为特色”转变为“单纯二手杆交易”。该网站的负责人透露，该网站2014年的销售额为700多万元，不过绝大多数球具品牌的销售量在进入下半年后呈下降趋势，下半年的销售额约为上半年的2/3。该网站的转型，用该负责人的话说是“新杆非常不好卖，我们算卖得好的了。”

　　迷茫但仍在坚持

　　相对北京甚至全国的高尔夫销售行业来说，女人街的境况已经算不错了。

　　“好歹有些老顾客可以照顾一下。”杨柳说。据她所知，莱太公司投资的另一家高尔夫大卖场--金源高尔夫大世界今年已经有两三家店铺因为经营不下去而关门了。至于那些本来就没有什么客流量，处于球场或者练习场中的店铺关门的就更多了。迈达康之前在北京有六七家实体店铺，但最近两年公司已经将大部分店铺关停，只留下了女人街和金源这两家店。

　　张西在北京经营着一家连锁高尔夫球具店，主营工坊和球杆销售业务，其中一家店位于女人街不远处的另一个商城中。“现在行业是哀鸿遍野，搞得我们有点游手好闲的。”张西半开玩笑地说道。与去年同期相比，张西店里的营业额已经缩水50%以上。

　　去年转为职业球员的王长伟跟朋友一起在北京经营着两家高尔夫专卖店，但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营业了6年的北苑店销售额下降了30%到40%。由于销量不好，再加上忙于比赛，他已经将北苑店关停了。

　　宝日隆店铺旁装有一个带模拟器的练习打位，一名中年顾客正在试打几支最新款的Callaway一号木以及球道木，旁边一位导购员一直在向他介绍这几支新款球杆的优点。据该顾客介绍，他从七八年前便开始在女人街购买球具，现在虽然也在网上买一些球具，但他还是觉得在实体店试过后再买更放心。

　　这名顾客原本只打算来买一支挖起杆，但在销售员的一再劝说下，最终又花了4000块钱买下一支市场价5800元的一号木。

　　杨柳告诉记者，由于经营业绩不好，她现在的工资收入已经缩水将近一半了。当记者问道，她是否会继续在这儿工作下去时。杨柳没有正面回答：“很多人都不想做这行了吧。”

　　不过，张纪永依然对这一行充满信心。“当高尔夫回归运动本质的时候，这行就得救了。”他希望国家的这轮整治能够将房地产或者腐败现象从行业中挤压出去，让其健康、良性发展。当然，之前与合伙人一起投资牙医诊所的他，也没有排除以后重新涉足老本行的可能。

　　与张纪永一样，张西选择继续坚持，她现在的经营状况是不赔钱，勉强维持。另外，她已经做好了赔钱的准备。“就算每年赔几十万，我就拿出一百万让它赔个3年。”张西说。

　　（文中杨柳和张西均为化名。）

　　经销商声音

　　“礼品市场正在严重萎缩，现在团购客户或者需要开发票的客户已经很少见了。”

　　“现在的顾客自己掏腰包购买球杆为主，所以他们更加注重价格上的优惠。”

　　“相对于主流的品牌，走奢侈品路线的球具品牌受到的冲击更大一些。”

　　“现在行业是哀鸿遍野，搞得我们有点游手好闲的。”

　　“当高尔夫回归运动本质的时候，这行就得救了。”

　　特18-特19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涂群 摄影/新京报记者 徐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