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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文学:一场困顿的写作冒险

2015年05月30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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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新小说派”代表罗布-格里耶曾有一句煽动性的预言:“新的文学断然只向少数人开放”。在中国,一群实践“少数人文学”的写作者在十多年前,成立了“黑蓝文学”。

  “老鹰翅膀两边的羽毛是不对称的”,这是“黑蓝文学”的slogan(标语)。主创者陈卫觉得它有多重含义:既是写作的艺术性追求与现实中被边缘化的不对称,也是一个先锋写作群体在传统写作环境中的不平衡。

  冒险:一场孤独之旅

  黑蓝创立者、70后陈卫,少年时代开始写小说。之后,他厌倦了1980年代以马原、苏童、余华等作家为代表的先锋写作,因为他认为“这些先锋作家在物化的社会里,还是在走用故事来反映现实的老套路”,而陈卫追求的并不是如何讲故事,而是“讲故事的艺术”。于是,陈卫开始了自己的理念实践。

  1996年,陈卫和顾耀峰、吴海燕等几个志同道合者在南京创办了一本纯文学杂志,用自己喜欢的两种颜色将之命名为《黑蓝》。这本仅两百多页的纸刊,因其独特的纯文学追求吸引了大批年轻人投稿,却也因异样的气质停刊。

  上世纪末,互联网兴起,陈卫再度看到纯文学的机会。2001年,“黑蓝文学网”成立。之后,黑蓝网站以论坛和网刊的形式,集结了一批年轻作者。2003年,以网刊和论坛上的作品为基础,黑蓝开始设立小说奖,并为黑蓝平台的写作者进行作品电子出版。2007年,黑蓝为五位在论坛发表作品的作家出版“黑蓝文丛”第一辑。五位作者赵松、顾湘、柴柴、马牛、洪洋,以先锋姿态杀入传统出版市场。《睡莲症》、《妻子嫉妒女佣的美貌》、《抵制喜剧》,这种纯文学的尝试,被媒体称为“中国文学最有希望的努力”。

  2008年,聚合黑蓝小说奖优秀作品的《不过是open-黑蓝小说奖作品集》出版,2013年,黑蓝网刊精选作品合集《黑蓝:中国小说艺术的高度》出版,让诸多无名作者从暗处走出。2015年,黑蓝再次为此前毫无出版经历的四位写作者邱雷、不有、shep、陈树泳出版个人小说集。这一次,媒体对他们用的词是——“一场孤独的冒险”。

  颠覆:源于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失望

  黑蓝对中国当代文学很失望。所以他们想冒险。

  “80年代先锋作家根本不是先锋,他们没有提供新的小说探索方向,只是借用了西方当时很传统的写作方式,像是学海明威等四十年代的作家。我们是失望的,但并没有把失望转换为对中国当代文学无端的蔑视,而是通过艺术实践来批判”,曾经的黑蓝核心成员、作家赵松如是说。

  在主编陈卫看来,黑蓝文学的灵魂就在于“反传统”,但反对“传统”也非一棍子打死中国文学,“反传统,不是反对中国古典文学,而是反对从新文化运动到改革开放这段时间内的文学创作‘传统’,包括伤痕文学、寻根文学等,这些文学派别反映的还是意识形态,还是故事的现实意义,黑蓝要颠覆它们。”而这种颠覆,陈卫坦言“是一场写作的冒险,不期待主流能理解”。

  困境:存在即伴随

  “黑蓝的困境从它诞生一刻起,就伴随着”,赵松这样评价。

  130多期《黑蓝》网刊,26届“黑蓝小说奖”,16本“黑蓝文丛”作品集,3000多篇小说……黑蓝文学一直在发声。只是它的困境,于日益分众的汉语写作环境下,更无解了。

  2006年后,随着网站论坛式微,一度火爆的黑蓝论坛也开始走下坡路,2014年黑蓝宣布网站正式对外半关闭。之后,是自媒体的疯长,陈卫觉得微信媒体时代对黑蓝文学是一种伤害,“微信推送和从前跟帖交流的BBS不同,微信太专制,我推送文章,大家却看不见反响。它还让人产生‘每个人都能写文章’的错觉,于是观众群被瓦解,关注点被分散,导致文学质量在降低。”

  话虽如此,陈卫仍很乐观。相较于十年前,他觉得黑蓝的遭遇没有变得更坏,雨后春笋般的微信号和电子阅读平台给予黑蓝更多生存可能性,“没有互联网,我们就办纸刊,有了互联网,就办网站、网刊,在豆瓣上出电子书,也做纸质出版,现在做微信号,公众可以通过多渠道了解黑蓝。”

  因为多渠道,陈卫反对把黑蓝定义成“纯文学网站”,“网络只是载体,将来有了新渠道,黑蓝还会去试。”

  十多年来,黑蓝写作成员变动很大。大部分作者都有一份职业,有国企员工、杂志记者甚至飞行员,上班作者都表达了他们的分裂。陈卫一直想解决这些写作者的生计,“曾经在上海成立‘艺术空间’,想靠盈利多养活几个作者,可是难以办到”。

  2012年离开的赵松,对黑蓝的困境看法冷静,“2007年后,黑蓝那么多作者却只出了两批书,都折射出这种艰难。黑蓝这十年来的问题,不是简单的市场认同问题,而是面对一个保守、腐化的文学世界的问题”。

  赵松给黑蓝开的药方是坚持,“黑蓝无法和读者妥协,这种困境从黑蓝诞生一刻起就伴随着。但这种困境放到世界文学史中去看,也是一种常态。很多大作家,在他那个时代都不被待见。”赵松说,对于黑蓝最重要的是,不管多困难,都要存在下去。“哪怕就是一个孤岛,只要存在,对于汪洋大海中某一艘船而言,它就是一个希望。”

  ■ 对话

  新京报:你曾说“黑蓝”代表了新世纪独立文学的群落,你对“独立文学”如何理解?

  陈卫:说黑蓝是独立文学,实际上是黑蓝这个写作群体对自我的一种约束,是一种“守”而非“攻”的姿态。这是针对中国当代文学环境的态度。

  我们认为,中国当代文学场域主要有三个:主流文学、消费文学和独立文学。主流文学是指由作协、文联等机构来主导的、刊登在《十月》、《当代》等主流期刊上的文学;消费文学面向市场。如果消费文学只是如起点中文网上连载的网络文学,那我们也不反对,因为这就是一种消费性的通俗文学。但问题是主流文学和消费文学占据了太多文学份额,和独立文学有冲突。但主流文学已是一种守旧、惯性的创作,过分强调故事及其现实意义,没有艺术性可言。而消费文学是一种偶像型文学,它借助写作之外的身份、八卦话题等来包装文学,引起明星效应。这两种写作语境下,黑蓝渴望表达更多的不同,即我们的非工业性、非惯性。基于此,我们重新提出“独立文学”概念。

  新京报:黑蓝强调追求“艺术小说”,大众给你们加了“先锋”帽子,而你又说过黑蓝文丛“主动成为世界的孤儿”,你认为黑蓝文学是边缘的还是先锋的?

  陈卫:先锋和边缘矛盾吗?我觉得黑蓝一直都没太被关注,这种边缘化的状态挺好。对于黑蓝的写作者来说,只要能够写作,什么都是好的。我们对自己的文学处境没什么焦虑。

  中国文坛对黑蓝不重视,实际是一种社会现象。中国人生存压力那么大,没有“闲”去读黑蓝这种需要连续性阅读才会产生愉悦感的书。我虽然也说过文坛对于黑蓝的关注度不够,但从内心来说,不期望得到更大关注。黑蓝文丛出了第二辑,如果卖得很火爆,才是当下文学生态不正常了。

  新京报:当黑蓝以批判的姿态面对中国当代文学时,有些人说你们对传统的写作方式虽然批判激烈,但是深入度欠佳。

  陈卫:中国现在对于“艺术小说”的文学批评是缺席的。黑蓝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批评,理论确实薄弱,但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主流文坛对于艺术性小说的批评也没有形成完整理论。事实上,由于体制等畸形问题,中国很难会出现致力于艺术批评的文学批评家,我从不奢望这些人有时间去对一部小说进行艺术理念的批评。

  从办黑蓝开始,我的经历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打一只苍蝇,一不小心走遍了天下”。我原本只想写艺术小说,结果引来一批同道人,之后办网站,做纸刊,做出版,面对媒体,还要接受主流批评,最终黑蓝完全立体化了。但就初衷来说,我只是个写作者,黑蓝的成员,也都只是单纯的写作者而已。

  采写/新京报记者 柏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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