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殇男童的笑与哭

　　姓名：王宇

　　年龄：2岁

　　去世时间：2014年10月11日清晨

　　去世原因：因吵闹被母亲捂死

　　生前住址：大兴区和谐物业基地

　　小男孩王宇死了，在距离他3岁生日整整一周的那个清晨。

　　死亡前一个小时，他还坐在家中地上，玩玩具、吃零食。但紧接着“不合时宜”的哭闹声，惹怒了情绪正在失控的母亲贾利园。

　　母亲狠狠掐了两次王宇的脖子，又把塑料袋和棉被套在了孩子头上，希望他能安静。

　　见过王宇的人，往往都会记住他的笑。但疾病、贫困，以及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却让更多人只听到过孩子撕心裂肺的哭。

　　“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贾利园在法庭上重复了几十遍，但早已无法挽回孩子的生命，以及这个家庭的破碎。

　　“也许，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个错误”，王宇姥姥说。

　　生来不幸

　　他并不是一个生来幸福的孩子。

　　体质弱，发育不健全，腿也比正常的孩子短，两岁多才勉强能走，走起来颤颤巍巍的，王宇的姥姥郭女士说。

　　孩子7个月大时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发现，王宇“腰部有后天性变形，左手还有功能性障碍”。

　　但比起身体上的病痛，对孩子影响和折磨更大的，也许是家庭的不和，郭女士说，“他妈妈还怀着孕时，就跟婆家吵架、打架，家里不幸福，经济条件也不好，两口子还要执意把王宇生出来”。

　　王宇的出生并没有减轻家庭的矛盾。贾利园夫妻俩甚至在临产前就签好协议，因为大女儿由娘家带大，所以王宇出生后，由奶奶爷爷抚养。

　　王宇的玩具少得可怜，“一个15块钱的小推车，一个10块钱的娃娃”，姥姥说，这都是亲戚送给孩子的。

　　都会记得他的笑

　　好在王宇天生乐观。

　　孩子爱笑。这是他留给大家最多的回忆，姥姥姥爷过年给孩子们发红包，轮到王宇时，他胖乎乎的小手互相攥着，一边作揖道谢，一边咯咯地笑，然后接过和姐姐一样的红包，“样子可招人疼了”。

　　小区超市的老板娘也记得这个孩子，戴着小帽子，皮肤白皙，一双小手扶在爸爸肩上。爸爸将王宇放在门口卖烟的货架旁，自己进去购物，走去叮嘱他别动。“可乖了，俩小手放在货架下面的小冰箱上，他爸不让动就不动，我还逗他，他一个劲乐。”老板娘回忆，临走时，王宇还向她摆了摆小手告别。

　　孩子还没学会说话，“爸、妈、姐”是他仅会的三个字，每天不断重复。

　　因为很少被父母带出门活动，4岁的姐姐是王宇唯一的玩伴。“姐弟俩每次见到，姐姐一定会开心地拥抱王宇，并像往常一样，与他分享所有的玩具和零食”，姥姥说，因为姐姐跟他们老两口一起生活，所以也不能每天陪伴王宇。

　　这些天，姐姐常问姥姥，“妈妈呢，爸爸呢，王宇呢？”她还盼着和王宇一起上幼儿园，姥姥不知如何回答年幼的外孙女，她常躲在一边抹泪，“也许，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个错误。”

　　却总听到他在哭

　　在王宇住的那座简易楼里，邻里之间很少来往，又因为贾利园料理家务忙不过来，王宇很难得到外出的机会。虽然不常见到，但邻居们对王宇印象不错。

　　“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呵呵的，走路有点摇晃，裤子里挂着尿不湿。”一位邻居记得，有次王宇独自在走廊里散步，误入了自家房门，“我蹲下抱抱他，他还管我叫妈妈。”邻居发现王宇的尿不湿满了，就好心给换了个新的。没承想，因为接受了这片尿不湿，王宇回家挨了顿打。哭声震彻了整个楼道。

　　很多人记得王宇的哭声，“好几次巡逻经过他家，远远就听到孩子在家哭，使劲敲门也没人应。”负责小区安保工作的老师傅回忆，因为是老乡，王宇的爸妈跟老师傅熟络一些，老师傅每天坐在小区门口，王宇的爸妈出来进去都会打个招呼，偶尔老师傅会将孩子啼哭的事儿告知王宇的妈妈，但好像没有改变什么。

　　包括老师傅和众多小区的居民在内，没人能详细描述出王宇的具体样貌。而每天上下午都在小区里带孩子散步的妈妈们都说，“在小区里就没见过这个娃。”

　　被迁怒的孩子

　　2014年10月10日深夜，因为丈夫王远志回家晚，二人又打了起来，气愤的贾利园用锤子将王远志赶出家门，后到凌晨才睡着。

　　“迷迷糊糊的，我听见屋里有声音，一看，是儿子光着小脚在地上吃东西、玩积木”，贾利园回忆说，因为王宇在塑料袋里哗啦哗啦掏零食的声音吵到了自己，她将地上的王宇连胳膊拎起，然后猛地摔回地上。

　　疼痛让王宇本能地大声哭喊起来。后来医生检查发现，孩子因后脑勺着地，颅骨骨折。

　　但贾利园仍怒气未消，脑海里浮现出这些年和爱人一起生活所遭受的痛苦、委屈、贫困和绝望。每天算计着柴米油盐、房租水电，没有人搭把手让她直一会儿腰，这还没完，还要时不时应付登门要账的物业经理和索要借款的工友。

　　安静

　　想到这，烦闷引发的暴躁几乎让贾利园失去理智。她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掐住王宇的脖子。

　　王宇挥舞着小手，试图制止情绪失控的母亲。

　　“他用手抓我的手，我就松开他的脖子，可是他还哭，我就想让他安静，就又掐，他又来抓我的手，后来不哭了，脸都发紫了。”在公安机关，王宇的妈妈不停重复着说，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孩子安静一些。

　　王宇躺在地上，停止了哭泣，他大张着嘴，呼呼地喘着粗气，但这在妈妈眼中仍然没有达到安静的标准。

　　装有零食的塑料袋，竟成了夺命凶器。

　　大约一小时后，当妈妈从回笼觉中醒来时，发现被塑料袋和棉被罩住头的王宇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死了。

　　2015年6月1日，因犯故意杀人罪，王宇的妈妈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爸爸因为包庇妈妈等行为，被判有期徒刑1年3个月。

　　法庭上，王宇的妈妈一直在哭，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这句话被反反复复重复了好几十遍。

　　寄 语

　　希望孩子来生能找到一家好父母。　——姥姥郭女士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禹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