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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四年间,他以一己之力搜集了10000页的正式文件和照片,还原了1944年发生在法国中西部小镇奥拉杜尔的屠杀。他,就是麦凯·史密斯,一位出生于1979年的美国律师。他在美国司法部工作,监督美国最高级别的情报项目。但2011年偶然发现的一份文件,令他在工作之外扮演起“纳粹猎手”的角色。
史密斯一直致力于将参与奥拉杜尔屠杀的纳粹战犯沃纳·克里斯图卡绳之以法。克里斯图卡曾分别于1978年及2013年两次接受审判,但2014年12月,因证据不足,他再次被释放。史密斯的猎手之路仍然在进行中……
缘起
祖父的报告记载奥拉杜尔屠杀
2011年,史密斯在美国国家档案记录管理局网站上发现了一份名为“逃脱与躲避报告”的文件。这份文件由二战时美国空军少校雷蒙德·墨菲撰写,他正是麦凯·史密斯的祖父。在这份报告中,墨菲细致描述1944年4月,他如何从一架燃烧的B-17轰炸机中逃生,并且在接下来的四个月中躲避追捕存活下来。
在这份充满着惊险求生经历的报告中,史密斯读到了墨菲,也就是其祖父如何在70年前的战斗中躲过德国军队的追捕,如何参与对纳粹的战斗。而令史密斯最感震撼的,是他在这份整齐打印的报告末尾,发现了两行模糊的铅笔字迹。这两行手写的句子写道:“大约3周前,我在距离葛布农场骑车4小时远的一个小镇上目睹了德军的暴行。他们杀死了镇上大约500个男人、女人及孩子。我还看到一个孩子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出身法律系的史密斯,除了是一名律师,还是个自学成才的历史学家,他痴迷于搜集历史档案、资料,研究历史事件。当史密斯读到墨菲的报告,以及墨菲所描述的地理位置,他意识到,墨菲在报告中提及的那个可怕的场景正是1944年6月10日,发生在法国中西部乡村奥拉杜尔的屠杀。
在历史档案中,发生在奥拉杜尔的屠杀遇害人数为642人。1944年6月10日,诺曼底登陆后4天,党卫军的一支封锁了法国格拉讷河畔奥拉杜尔村,下令全镇所有的居民集中到村庄广场。
党卫军表面上是要求居民在广场上集中检查证件,但村民集中后,党卫军把妇女和儿童关押在村庄的教堂里,男人们则被带到6个仓库和棚舍中。机关枪早已架在那里,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党卫军士兵随后开始瞄准他们的腿部射击。当他们中枪不能移动时,士兵引燃了仓库。最终,这些村民中只有5名男子逃脱,其余190名全部遇难。
随后,党卫军士兵前往教堂放置燃烧设备。当教堂开始燃烧时,妇女和孩子试图从大门和窗户逃离。士兵们则守在教堂外,发现有试图逃脱的妇女或孩子,便朝他们射击。最终,247名妇女和205名儿童死亡。当夜,村子被夷为平地。
在史密斯发现墨菲的记载之前,奥拉杜尔屠杀已进入历史学家的视线。但大多数美国人对这场屠杀并不知情,屠杀的细节也不清晰。
调查
四年自费1.5万美元搜集1万页资料
史密斯调查发现,祖父墨菲的记载是美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军方记载的奥拉杜尔屠杀的见证。但墨菲报告是美国军方为向士兵传递求生经验而设置的,并非为了记载战争罪行,因此,墨菲报告中对奥拉杜尔的屠杀没有更详细的描述。
此后,史密斯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搜集资料,没有参加任何官方的追踪纳粹战犯的组织。四年间,他在此研究项目上花费了1.5万美元,积累了超过1万张官方资料和照片。他还原了大量奥拉杜尔屠杀的细节,找到了那场屠杀中幸存者的多份证词。
史密斯在档案中找到了一个距离奥拉杜尔15公里以外的村庄的证人。这名证人回忆说,即使在15公里以外,仍然可以听到那场可怕的屠杀声。史密斯的调查证实,党卫军在奥拉杜尔停留了两天,屠杀过程中,他们甚至喝酒、聊天、唱歌。纳粹士兵离开以后,当牧师去奥拉杜尔清理尸体时,发现大量尸体由于被烧焦已经无法辨认。
史密斯调查发现,大约有20名纳粹士兵被确认参与了奥拉杜尔屠杀。其中,有6名仍然在世,但他们都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只有一个人曾被判入狱,但在监狱中服刑14年后被释放,且在监狱外自由生活了十多年。
在这6名纳粹战犯中,克里斯图卡是史密斯追踪最密切的战犯。他今年已经90岁,居住在德国科隆,参与奥拉杜尔屠杀时,只有19岁。1978年,德国科隆地方法院曾以战争罪起诉过克里斯图卡,但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并未宣判。30年后,调查人员在前东德斯塔西档案中发现了记载奥拉杜尔屠杀的新的史料,在查阅了4万份文件后,他们发现其中提及克里斯图卡的确出现在了屠杀现场。2013年,德国官方再次对克里斯图卡提起诉讼,罪名是协助纳粹党卫军杀害25名奥拉杜尔居民,包括召集村民到广场上集合,往关押着村民的教堂运送燃烧材料等。
但随后调查人员认为,在4万份档案中,仅仅被提及曾出现过一次,并不能构成对克里斯图卡判刑的新证据。2014年12月,科隆地方法院宣布证据不足,对克里斯图卡的罪行仍未予宣判。
克里斯图卡从始至终否认他直接参与了屠杀,甚至辩称自己曾救过一名奥拉杜尔的男孩,帮助他逃跑。
史密斯对克里斯图卡的辩解一点也不买账。他的调查显示,在奥拉杜尔屠杀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名男孩叫做罗格·古德芬。而罗格是自己逃跑的,在逃跑过程中还被党卫军士兵射击了好几次,根本没有人搭救。
动机
“让战犯逍遥法外是对遇难者的侮辱”
史密斯认为,“只要是1944年6月10日出现在奥拉杜尔的纳粹士兵手上都沾着遇难者的鲜血。”在克里斯图卡的案件中,即使没有更多证据,仅因为他曾是党卫军并且出现在奥拉杜尔村,他就应当受到惩罚。
史密斯呼吁,在德国现行法律下,实际执行奥拉杜尔屠杀,或者在奥拉杜尔屠杀中提供协助,这两种纳粹战犯之间,没有本质区别,他们都是屠杀的共犯。在这条原则之下,奥斯卡·格罗宁,一名93岁的前奥斯维辛集中营会计已因协助谋杀罪被宣判。
“我认为同样的标准应该适用于克里斯图卡的案子。”史密斯一直秉持这个看法。“那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男孩一直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这段罪行不应该被忘记。克里斯图卡的狡辩证明了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也没有真正悔过。让这样一个罪人逍遥法外是对遇难者的侮辱。”
采访史密斯的一名美国记者称,史密斯最打动人的地方正是这样一份“固执”。史密斯感到,在他将克里斯图卡绳之以法的战斗中,他代表的是在奥拉杜尔屠杀中死去的642人,还有记载下那个场景的祖父。
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时,针对纳粹战犯的审判工作随之启动。1945年5月,盟国已初步确定约10万余人的纳粹战犯名单。自1945年下半年起,四大盟国、东西德以及其他战争受害国共审判近10万名纳粹战犯,惩处战犯两万名,其中上千名被处以极刑。
然而,遗憾的是,对纳粹战犯的审判和惩处并未完成。冷战开始后,美英和苏联由盟友变为敌人,双方对起诉纳粹战犯渐失兴趣。东西方盟国的纳粹战犯审判和惩处草草收场。
最终,受到惩处的只是一部分纳粹战犯,有大批纳粹战犯逃脱审判,逍遥法外。其中,甲级战犯漏网的寥寥无几。乙级纳粹战犯漏网的达到数百名。漏网最多的是丙级战犯,多达万人左右。
纳粹战犯追捕机构西蒙·维森塔尔中心负责人苏罗夫估计,目前仍在世的逍遥法外的纳粹战犯约有100人。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有人质疑,这些纳粹战犯已年迈,现在将他们绳之以法有何意义。要记住,时间无法冲刷刽子手的罪恶,年迈也不是凶手们的挡箭牌。”他强调,追捕纳粹战犯意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纳粹当年的罪恶,也是对当代种族主义的警示。
本版撰文/新京报记者 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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