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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羽的“第一百零一个世界”(1)

2015年07月1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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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羽作品集》
人民美术出版社
2015年3月出版
1934年吴大羽作品《人体》参加艺术运动社第四次展览会,《良友》画报报道。
吴大羽留学法国时照片。

  吴大羽并不像吴冠中先生说的那样,只在他们这些老学生脑海中闪现。

  1996年在台北大未来画廊的《吴大羽师生展》,内地艺术家看过的人并不多,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是其中的一个。许江今天依然还记得当时看到吴大羽原画时的惊讶: “那批画真的画得很好!他通过绘画的颜色、笔触构筑一个非常诗性的空间,把瞬间绘画的点画、色彩构成的整体态势,以一种绘画的方式呈现出来。”再走近细看,发现吴大羽先生用的画布是当时上海做的老画布,质量不好,有点裂,画布很拉笔,要蘸很多颜色才能蘸开来,但是颜色非常好,“我知道他的弟子朱德群给他寄过好颜料,或许是用那些颜料画的。”

  许江后来又读了这位半个多世纪前赫赫大名的国美前辈的很多生平,他经历的种种磨难,“随着我们这一代人慢慢对国美的历史、对国美精神气质加深认识,也加深了对他的认识,反过来对他的认识也加深了对国美的精神气质的认识,两个叠加在一起,就慢慢形成了对吴大羽先生的一种敬仰。”

  2012年,为研习吴大羽的画,画家、也是如今这本《吴大羽作品集》执行主编之一的周长江花了两个月时间天天“精读”吴大羽。把所有能找到的画都彩色打印出来后,铺满了他工作室一百多平的地面,他在里面归类、研读,分析它们的色彩、笔触、结构、笔法。周长江笑说,这是对当年同单位老先生一个迟到的理解。和吴大羽先生接触过的后辈不多,同在上海油画雕塑院的周长江是其中的一个。

  《吴大羽作品集》的另一执行主编李大钧最初是从吴冠中那里知道的吴大羽,他原来主持的百雅轩和吴冠中合作,也因此关注到了吴冠中心心念念的老师“吴大羽”。他用了两年时间整理这些资料,包括吴大羽先生50万字的手稿。他的愿望是“要用超出规格的标准做它们”。如今这本800页厚,7公斤之巨的《吴大羽作品集》终于出来,也了了大羽先生两位近九旬的子女吴崇力、寿崇宁的愿望。他们说:“我们背负的责任,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觉得我们对于吴大羽的认识刚刚开始。”李大钧说,名利真的不属于吴大羽。他是那么干净纯粹淡泊名利的人。“其实认识吴大羽和他没有关系,和我们有关系,和我们这个社会有关系。”李大钧说,是我们需要他。

  吴大羽一直疏离于美术圈,也因为隐士的姿态,他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记录少之又少,最令人遗憾的一个故事是,吴大羽去世后,他的妻子寿懿琳也曾希望把作品捐赠给国家艺术机构,但被拒绝了,被问“吴大羽有什么贡献?”

  “就吴大羽而言,我觉得中国社会对吴大羽的认识根本就没有超过民国。”李大钧说,“但我一点不担心, 10年后的今天我们再看这个话题,我相信的是,我们要在世界美术格局中定位他,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世界级的艺术家。”

  1 回溯

  那年初识吴先生

  在周长江的记忆中,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吴大羽的画是在1986年,在他的新单位——上海油画雕塑院的会议室墙上。同单位的老先生画的这幅《公园里的早晨》让他很喜欢,但是又不太理解。他当时画的是写实主义,学习的是苏派绘画。这是当时所有美术学院教育的主流。

  在进油画雕塑院之前,周长江在上海美术设计公司画毛主席像。美术设计公司是个生产单位,周长江在那里的肖像画组,全市各个礼堂、广场用的所有的毛主席像都是在美术设计公司画的,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美术系的周长江是肖像画组的组长。“画领袖像其实是个特别大的体力活,人只有鼻子那么高,纽扣像个脸盆一样大,近看不知道画什么的,要几百次地爬上爬下。”不过作为业务尖子,在学校学的写实能力在生产上是绰绰有余的,一个月的生产指标是四幅像,一幅大概有一米五左右,一个星期完成,三个星期自己创作。"

  1980年全国第二届青年美展,周长江得了三等奖,1981年中国美协在北京开了个全国青年油画创作座谈会,把第二届青年美展、包括第六届全国美展得奖的三四十个青年油画家聚集在一起,“陈丹青,罗中立他们都是我们这一拨的,开了两个星期会,所有年轻画家都是画写实的,没有画抽象的。”

  在那个班上,年轻的油画家们收获很大。“第一个是知道了苏联后来是怎么画的。中苏五十年代断交,我们知道苏联五十年代之前是画什么的,但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他们画什么我们不知道。”在这个班上,中央美院有个老师专门到苏联考察,给他们放了很多片子,把苏联现代怎么画写实画捋了一遍。“同样写实,有很多变化,但我们为什么只有古典呢?”第二个收获是,北京座谈会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去看了中国美术馆展出的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美国名画原作展览》,这是中美两国建交以来的一个文化交流项目,是在华举办的第一个美国大型艺术展览,七十多幅美国当代绘画,也是西方抽象艺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在中国登陆。“大家看傻了,全看不懂。”

  第三天展览方波士顿博物馆的东方部主任到周长江他们的座谈会上介绍展览情况,周长江和他的同学们第一次听到现代流派是怎么回事,各个流派的学术观点,上下文关系,流派发展的主要脉络,流派的宣言,背后都有什么哲学、社会学背景,还有美国现代艺术在世界上的位置。“听了之后就对新绘画有了一定的认识了——现代艺术不是乱来的。”周长江说,以前我们批判这些都是帝国主义颓废艺术,我们之前只有革命现实主义,革命浪漫主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了,但是在讲座里听到了很多主义。波士顿的这个展览对这拨年轻艺术家们影响非常大。“我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样,但对我来说刺激太大了,我自以为之前自己是懂艺术的,但是在那里我发现自己一窍不通,白痴一样,艺术内部那么丰富,但是我太无知了。那里之后我想求变了。当时对怎么变没有想法,只知道我不懂,要补课。”

  也是在油画雕塑院,周长江被领导带着去拜访了吴大羽先生。吴先生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学问很高,而且非常谦虚。“我们书记向他介绍我:这是我们班子里的副书记,他就躬着身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年轻人了不得!”周长江记得,油画雕塑院那么多老先生中,吴先生是最善于跟人交流的。“他的眼睛不好,白内障,吴先生说被它害苦了,但是也有好处啊,可以看自己想看的东西,我可以看到人家都看不到的东西。谈到感兴趣的话题他会两眼发光,一开始讲我们听得懂,讲讲讲到后面我们都听不懂了——他就到自己的世界里了,他讲到诗歌,谁谁谁句子特别好。我们都不知道是谁。”

  周长江说自己后来一直遗憾当时太年轻无知,如入宝山空手回,但那是一代人的知识结构困顿。几十年的封闭与落后,他和他的画家同行们在波士顿美术展上的失落感来自与世界艺术的舞台分隔太久,而曾几何时,吴大羽他们那一代先驱者,却有过一段与世界现代主义的步伐几乎同行的岁月。

  (下转B03版)

  B02-B04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昶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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