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元都不给？

　　小费本应是客人视球童服务质量而给出的额外奖赏，但在中国它又成为球童收入的最主要来源，关于它的争论永远没有终点。

　　晒了10小时的女孩

　　虽然第二天才进入三伏天，但7月12日的北京，最高气温已经达到39℃。晚上7点多，北京万柳高尔夫俱乐部的球童赵贝贝（化名）接过客人递来的200元小费，并请客人清点好自己的球包，看是否有遗落的球杆。

　　这是赵贝贝今天服务的第二个客人。早上5点20分，她就从睡梦中醒来，匆匆在宿舍的公共浴室洗漱完毕，然后去旁边的农机库领了一辆球车，将球车冲刷干净之后开到离宿舍1公里远的会所。在员工食堂简单扒几口早饭后，她回到出发站时刚好6点整。

　　赵贝贝开始做下场前的准备工作，她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已经约好6点半下场。因为知道天气炎热，她特地往带下场的冰桶里面多灌了点冰，再放上几瓶纯净水。冰桶主要是为客人准备的。

　　女孩都爱漂亮，赵贝贝也不例外。太阳越大，她越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仅穿着长袖长裤，还戴着毛线手套，生怕有一块皮肤暴露在烈日下。幸运的是，上午打球速度还不算慢，11点赵贝贝和她的客人便准时回来了。

　　吃完午饭，下午2点刚过，赵贝贝又跟着第二个客人下场了。周末来万柳打球的人多，赵贝贝已经习惯了周末每天下两场甚至三场（该球场每年5月开始开放灯光夜场）的情况。对她来说，每到下午球场就“塞车”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实在热得受不了，她就到阴凉的地方躲一下。“当天下午就有两个球童热到身体不适，回来换人了，居然还都是男球童。”说起这件事时，赵贝贝颇为得意。

　　把200元小费塞进口袋时，赵贝贝的心里美滋滋的，这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好事。上个月她总共下了40场，收到200元小费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他几乎都是100元。“还有好几个下9洞只给了50元。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9洞给50元的人特别多，往年可不这样。”说起这件事，赵贝贝有些耿耿于怀。

　　高额小费并不常见

　　其实比200元更多的小费赵贝贝也并不是没收过。去年，有个客人打进一杆进洞后，给了她1700元小费，这也是她从业多年来收到的最多一笔小费。

　　她还知道，之前球会有个客人打出一杆进洞，给了球童1万元小费；另一个客人打出一杆进洞给了8000元；甚至还有个客人一杆进洞后，给同组的4个球童每人发了5000元小费。不过这就像过年吃回饺子，赵贝贝当了近7年球童也就听闻过这3次大手笔的小费。

　　在海南神州高尔夫球会工作的刘娜（化名）与赵贝贝一样，也做了6年多的球童，现在已经是球童组的组长。在刘娜的印象中，自己拿过两次比较多的小费，一次2200元，还有一次1800元。

　　2200元小费的那次经历让刘娜非常难忘。刘娜记得，当时4人同组赌钱，赌注是每洞200元。刘娜所服务的客人最后赢了2200元，或许是因为高兴，客人直接将赢的钱全部塞给了她，他说：“小妹，今天算我替你打工了。”“我向他确认了好几次才敢将钱收下，”说起这次经历，刘娜有点受宠若惊，“不过话又说回来，客人能给这么多小费说明对我的服务是认可的，这种感觉比收了很多小费还要开心。”

　　今年5月，澳门富豪陈明金在中山温泉高尔夫球场打进一杆进洞后，向球会的所有工作人员派发了总额超过百万港元的小费，其中5名球童各拿到10万港元的大红包。这件事情被媒体报道之后，引起了广泛讨论，甚至有人认为球童是一个可以经常等着天上掉馅饼的职业。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在刘娜看来，球童挣的只是一份辛苦钱。

　　球童挣的是辛苦钱

　　2007年，从小在家没干过体力活的刘娜参加了一个球童培训班。在接受了劳动法、礼仪、军训以及体能等基本培训之后，又去日出观光和博鳌两个球场进行下场培训。刘娜记得，当时每天要背着球包走27个或者36个洞，走慢了还会被罚回到发球台重新走一遍。接受了几个月的艰苦培训之后，刘娜才成为神州球会的第一批球童，并一直做到现在。

　　刘娜认为，无论刮风下雨、天冷天热，球童都要跟客人在场下待四五个小时，为客人擦球、递杆、耙沙、跑腿甚至拉球包；还要会察言观色，跟客人聊天，遇到脾气不好的人挨骂也只能忍着，是一份同时需要脑力和体力的辛苦活。由于海南天热，夏天可以达到40多摄氏度高温，刘娜和同事都有过在球场中暑的经历。

　　“曾经有个球童小姑娘找我谈心，她说她每天要面对不同习惯、爱好、性格的客人，这让她很难适应调整，最后她离开了球会。”刘娜说。

　　刘芳以前是山西太原长风高尔夫球会的球童，因为球场被取缔，今年刘芳被迫转行，回家做起了小商品生意。当了三年球童的她，对自己在东莞高尔夫球场发生的一件事情记忆深刻，当时在冬天，长风球会封场，所以她南下去了东莞。“一个客人刚下场就对我发脾气，要求更换球童。”服务3洞之后就换了个球童，“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主管告诉我，这个客人脾气就这样，喜欢漂亮女孩。”刘芳说。

　　“不过总体来说，这种喜欢刁难人的客人还是少数，大部分来打高尔夫的人素质都还挺高的。有些以前脾气大的人现在脾气也慢慢变好了。”赵贝贝说。

　　多数球童有职业病

　　柯曼（化名）从1999年开始在珠海国际高尔夫球会当球童，今年41岁的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球童了。当了多年球童，柯曼也落下一身的职业病，经常受到胃病、风湿以及肩周炎的困扰。

　　柯曼向记者解释了她为何容易得这些职业病：球童饮食不规律，经常忙于下场而不吃午饭或者在场下将就吃一点饼干，长久下来得了胃病；刮风下雨，或者夏天出一身汗也要在外面待几个小时，容易得风湿；经常抱球杆或者拉球包又会犯上肩周炎。

　　网上曾经有个放射科医生发帖说，自己有一个脊柱侧弯的患者，原来是小姑娘在球场当球童，长期拉着很重的高尔夫球包行走而造成的。

　　记者采访了多位球童，大家均表示长期做这个工作确实容易患上述职业病。

　　“这个工作确实比较累，但像我们这种没有学历的人也只能干这个，毕竟比别的工作挣得多。”赵贝贝说。她初中还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在做球童之前已经换了6份工作，但没有一个能做超过半年。

　　“那时候在工厂打工，有的工资低得甚至只有四五百元一个月，”赵贝贝说，“刚开始当球童时，我妈都不让我跟村里人说我的工资。要不别人知道我拿几千块的工资，还以为我在外面干一些不正经的事情。”

　　100元小费是否该涨？

　　作为万柳的B级球童（万柳目前没有A级球童，B级为最高级），赵贝贝的主要工资构成为：500元的底薪、40元一场的出场费再加上每场客人支付的小费，另外如果客人点名要她服务的话，还可以获得50元的点场费。

　　现在，赵贝贝平均每个月的收入在5000元到6000元之间，相对于她2008年刚进球会时的工资，其实并没有很大进步，因为球童收入的大头——小费，在这些年几乎没变过。

　　记者采访的多家球会球童均表示，100元一场的小费最普遍，几乎已经成为行业标准，80%-90%的客人给球童的小费都是100元。关于100元小费什么时候开始盛行，这些球童给出的答案几乎都是2006年左右。

　　今年年初，微信朋友圈曾流行一个段子，大致意思是吐槽100元小费标准维持时间太长，现在平均每洞挣的钱还不够买瓶饮料。赵贝贝对这个段子很认同，在球童休息室，她经常能听到下场回来的同事抱怨自己收到的小费又是100元。赵贝贝记得自己刚来北京工作时，周边小饭店的炒饼才卖6元，现在却已经涨到了10元。

　　与别人抱怨100元小费太少不同，柯曼经常要为自己收到的小费还不足100元而发愁。据柯曼介绍，由于她所在的珠海国际是日资企业，很多在珠海工作的日本人来球场打球，而他们经常给30元或者50元的小费。

　　甚至在几年前，来球场打球的日本人经常不支付小费，前年球童组织起来罢工后，球场才将球童的出场费提高了一点，日本人也都会“入乡随俗”支付小费，但金额却仍不尽如人意。因为挣的小费太少，年轻的球童都走了，珠海国际现在的90多名球童都是年龄在28岁到49岁之间的“老球童”。

　　特12-特14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涂群 黄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