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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集里37次提到中国,他失明后依然“读”《庄子》,他热爱这里却从未踏足

博尔赫斯在中国的阅读与传播史(1)

2015年08月0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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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与妻子玛丽亚·儿玉,儿玉陪伴博尔赫斯度过了晚年时光,也是他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苏童 

  我不能理解他,但我感觉到了他

  1984年,正在北师大中文系就读的苏童,在图书馆的新书卡盒里翻到了写有《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集》的卡片,因此陷入博尔赫斯的“迷宫”和“陷阱”里,“坦率地说,我不能理解博尔赫斯,但我感觉到了博尔赫斯”。苏童至今还记得,那本书的封皮是黄色的。

  那是博尔赫斯在中国大陆的第一本译著,由已故的王央乐先生翻译,1983年出版。但这并不是这位如此重要的作家第一次在这片大地上第一次“露面”,华南师范大学学者滕威曾撰文称,早在1961年博尔赫斯获得自己的第一个国际奖项——他与塞缪尔·贝克特分享了当年的福门托奖时,《世界文学》期刊上就出现了对“博尔赫斯”作品的简短评介。在“文革”后期,《外国文学情况》(内刊)两次提到博尔赫斯,均称之为“自由主义右派”。

  博尔赫斯“正式地”在中国大陆登场,是18年以后的事情了。1979年首期的《外国文艺》杂志介绍并刊登了王央乐翻译的《交叉小径的花园》和《南方》等四篇短篇小说。彼时在《世界文学》工作的林一安注意到了这些译作,“从没看到过有人这样写小说”,36年后,他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林一安不仅成为了博尔赫斯第一批中国大陆的读者之一,他还很自觉地肩负起了在这片土地上传播这个来自阿根廷的极其聪慧的作家的责任。上世纪80年代初,林一安在《世界文学》上先后编辑刊载了几篇博尔赫斯的小说和诗歌。这几篇作品的译者是王永年,他将《交叉小径的花园》的译名改为了《小径分岔的花园》,这一更改得到了包括林一安、赵德明在内许多业内人的肯定。赵德明后来在一次采访中说道,“交叉小径”是只有两条小径相互交叉,而“小径分叉”更符合原文中无数可能的本意。

  然而,博尔赫斯在中国大陆之后的几本单行本的推出,却在第一本之后足足过了差不多10年。上世纪90年代,《巴比伦的抽签游戏》、《巴比伦彩票》等单行本纷纷推出,这里重点要提及的是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套拉丁美洲文学丛书,其中有一部是博尔赫斯的作品——1995年出版的《作家们的作家:豪·路·博尔赫斯谈创作》,1999年,该系列还出版了《博尔赫斯与萨瓦托对话》,作者是巴罗内。正是因为《作家们的作家:豪·路·博尔赫斯谈创作》这本书,博尔赫斯在中国有了“作家们的作家”这样的称号。

  其实在《作家们的作家》之前,博尔赫斯的过人才华已经被更多人发现,也有人想要出版他的作品。比如诗人西川。上世纪80年代,西川和一帮艺术家、诗人朋友在宾馆里见到了美国诗人威利斯·巴恩斯通,巴恩斯通除了诗人身份,同时也是《博尔赫斯谈话录》的编者,和他的聊天让西川对这本书动了心,“给我寄来吧,我来翻!”西川豪气道。收到样书后,西川每天趁着同事们午睡时做起了翻译,一天翻个一两页,一年下来,搞定。此间很多出版社都找到了西川想要谈这本书的出版,但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1999年,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博尔赫斯全集》,曾经想要收入西川的译本,但那时版权问题开始受到更多重视,西川虽然翻译了这本书,但是他和出版社都没有这本书的版权,除了继续等待,他没有别的办法。直到2002年,这本书才得到了授权,并由作家出版社于2004年出版,书名改为《博尔赫斯八十忆旧》,出版前编辑得仓促,书中有着不少错误。十年后,这本书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新版,修正了旧版中的一些错误。

  儿玉

  他向往中国,但他从未来到中国

  让我们继续回过头来聊聊浙江文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这套全集的出版不仅仅是博尔赫斯的作品第一次在中国大陆得到集中展示的机会(可惜所谓的“全集”也并非真的“全”,一位美国作家曾告诉西川,这套书远远不是作家的“全集”),而且也是博尔赫斯的文字第一次以正版的身份登陆中国大陆。

  在博尔赫斯去世后,他的版权继承人是其遗孀玛利亚·儿玉,在另一家出价更高的出版社和浙江文艺出版社之间,儿玉选择了由后者出版博尔赫斯的全集。林一安说,儿玉仅收了5万美元的低价版权费,其中还包括了她自己在全集出版后那趟中国行的一切费用。“博尔赫斯遗孀考虑的不是获利,而是让中国读者认识和了解这样一个作家。阿根廷有一个‘博尔赫斯文学奖’,短篇小说一等奖就是5万美元。”

  林一安担任了这次全集的主编工作,王永年则承担了主要翻译工作,林一安本人则翻译了《序言集以及序言之序言》,并对其他全部内容进行了编辑和校订。“这一套译本当时在国内受到很大重视,这一版在我看来是及格了的。”“2012年去世的王永年先生是目前中国翻译博尔赫斯最好的译者。在西班牙语界,至今无人能够替代和超越他。”回忆起当时的编辑工作,林一安的语气里透露出自豪,后来台湾出版博尔赫斯繁体版时,也是使用的这套译本。只是繁体版将原来的五卷本,改为了四卷本。

  这套全集出版后,儿玉来到了中国,是为了这套全集,也是为了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对中国一直有某种特殊情结,他在日内瓦读中学的时候,就曾经读过《庄子》。晚年已经失明的博尔赫斯还曾经让儿玉为他朗读这本书。如今一样步入晚年的儿玉在不久前接受的采访里,透露了她为博尔赫斯阅读《庄子》的故事。“我查到扉页上他标注的页数,翻到那页,然后开始读。博尔赫斯告诉我,往前一点儿,再往后一点儿,‘对了,就是这里!’他的记忆力惊人——这本《庄子》最早是他60年前在日内瓦的中学课堂上偷偷读完的。博尔赫斯向往中国,但是他从未到过中国。”博尔赫斯确实向往中国,他的全集里有37次提到了中国,他没来到这里,儿玉来到了,她去看了兵马俑也登上了长城,她还替他触摸了城墙。

  而儿玉对浙江文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的出版也很满意,林一安觉得很奇怪,儿玉又不懂中文,怎么知道翻译得如何呢?儿玉是这样回答的,“交谈中你提到的各种译法都很符合博尔赫斯的本意,比如‘maker’(西语:hacedor)你们译作了‘诗人’,而不是‘创作者’。”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儿玉的一位进行英美文学翻译的朋友曾经这样对林一安说:“每个汉字都是一个迷宫,而博尔赫斯的文字也是迷宫。”

  (下转B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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