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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 唇齿之间的战场

2015年08月29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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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丘吉尔、杜鲁门、斯大林在波茨坦会议。
《另一半二战史:1945·大国博弈》
作者:丁晓平
出版社:华文出版社
出版年:2015年7月

  1945年,那个酷暑难耐的夏天,在德国波茨坦总统官邸“小白宫”里,上任未久的美国总统杜鲁门,为坐在旁边的英国首相丘吉尔和苏联领袖斯大林弹奏了帕德雷夫斯基的G大调小步舞曲,杜鲁门的琴技应当不差,博得阵阵掌声,斯大林叫道:“啊,真好,音乐真是个好东西,它驱走了人类心中的兽性。”

  这场战后德国废墟上的音乐会,可以被看作是整场二战交响乐中微不足道的插曲,同时也是这场在波茨坦召开的美英苏三国首脑会议的幕间休息。在这场会议上,三国首脑将决定战后欧洲甚至是整个世界的未来走向,与这个宏图伟愿相比,演奏一曲舞曲,讨在座的主宾欢心,实在是无关紧要。

  实际上,这场音乐会却寓意深刻,杜鲁门所演奏曲子亦是刻意为之,因为它的作者帕德雷夫斯基是个波兰人,而这场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从德国入侵波兰开始的。但在过去的6年里,波兰实际上成为了一个尴尬的棋子,在大国的游戏中被抛来掷去,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将它拿在手里。而且很显然,这场音乐会也并没有真正驱走“人类心中的兽性”,就在一个月前,斯大林秘密下令将之前被苏联人“请去好好儿谈谈”的16名波兰战时领导人以“阴谋颠覆”的罪名送上审判席,判处监禁,他们中的14个人很快在苏联秘密警察的严刑拷打下命丧囹圄。

  这只是1945年二战结束后无数件悲惨故事中的一件,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战争就是战争,它意味着战场上的炮火纷飞和枪林弹雨,意味着战地指挥官的战略决策,或许还意味着间谍和特工的暗中斗法,换言之,一切都为了最终的胜利而缠斗搏杀,这也是人们所能目睹见证的战争。但还有另一场战争却不在战场上,它是由“穿着干净挺括制服、头发和胡子梳得一丝不乱”的人进行的战争,他们的武器不是枪炮和子弹,而是舌头和牙齿,但就在舌齿之间,那些战场上千万人的命运,就此决定。

  这也正是丁晓平的这本新书《另一半二战史:1945·大国博弈》所要讲述的内容,一部战争史却没有讲述战争的过程,确实令人感到新奇,从1945年7月17日到8月2日,这非同寻常的16天,美、苏、英大国首脑展开了一场博弈,他们终结失败的法西斯帝国,同时创造新的国家。

  再没有哪一段历史比这场在波茨坦举行的会议更能证明人类的命运被操控于会议桌前的几个大人物之手。有时候,只是一段文字、或者就像前面所提到的那样,一段中场的音乐表演,就足以决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命运。这些由成千上万活着或死去的人组成的政治、种族、文化共同体,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被大国当成游戏博弈的筹码,在谈判桌上进行较量。

  这场所有人实现之外的权力游戏,远比战场上的胜败更为重要,就像蒙哥马利将军在赢得了对德战争的胜利后所发出的悲叹那样:“如果我们在政治上失败了,那么战略上赢得战争将毫无意义。”而1945年的波茨坦会议,以及围绕它而进行的一系列秘密会见和协定,则证明了此言不虚。

  从某种意义上说,英、美、苏三国都是胜利者,但他们的胜利却因1945年的这一系列政治会议而各有不同:美国在1945年初满脑子是世界政府的理想,联合国便是这一理想主义的产物,它本来预计打败了德国将会为人类永久和平扫除最后一个障碍,同时让新世界可以成为旧世界的解救者,它是如此热忱地追求与苏联之间的联合,同时将英国首相丘吉尔斥为“血管里流淌着四百年征服者的本能”,但直到波茨坦会议之后,美国总统杜鲁门才开始明白,一道横跨东西方的铁幕实际上已经在谈判桌上降下。

  对英国来说,首相丘吉尔不仅在会议中遭遇了竞选的失败,更为苏联对东欧地区扩张的野心无力回天而叹惋,而在会后,他的继任者工党领袖艾德礼甚至打算和苏联共享原子弹的秘密,尽管战争胜利了,可“到下一年冬天,半个或是全部欧洲都可能成为共产党天下”的阴影却时时萦绕着它,一个曾经野心勃勃的帝国就这样迎来了它的余晖,欧洲的未来前途未卜。

  而对苏联来说,尽管斯大林看似在1945的会议上慷慨大度地放弃了西欧共产党占有的优势,同意不染指法国和意大利,但是却将波罗的海、东欧和巴尔干地区纳入自己的囊中,从某种意义上讲,苏联才是战争的最大赢家,而这一切,几乎都可以说是英美政治上失败而拱手送给他的。

  有赢必有输,战败国无疑是输家,但战胜国同样也未必是赢家,就像丁晓平书中所提到的那样,中国恐怕是不败而败。当蒋介石提出要求以中国战区最高司令的身份接受香港日军投降时,被无情地回绝了。于是,在9月16日,这场充满黑色意味的受降仪式举行,英国太平洋舰队海军少将夏悫(Cecil Halliday Jepson Harcourt)以英国政府和中国战区统帅蒋介石代表的双重身份,在港督府接受日军投降,次年4月30日,前任香港总督杨慕琦爵士(Sir Mark Aitchison Young)复任新港督,香港终究没有回到中国手中。

  当1945年结束的时候,世界早已从战争结束的欢欣中走了出来,在感恩和焦虑的双重基调中迈入1946年,过去的战争游戏已经告一段落,但就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新一轮的洗牌又将开始:东西两大势力的冷战、国共之间的内战、朝鲜战争、七日战争、九一一,这场权力的游戏仍在继续,胜败输赢只是一时,而游戏本身才是永恒。

  □李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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