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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推动戏剧从作坊进入工业化?

2015年09月11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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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Ralf Brinkhoff/Birgit Mogenburg

  中国当前大多新建剧场的舞台基础设备相比于国际水平都不算差,但为什么我们总会感觉呈现的舞台效果差强人意?差的是从手工业到工业发展的那非常关键的一道门槛。这道门槛,往往不是设备,而是如何运用这些设备,如何理解这些技术,如何将舞台制作看作一个齿轮式彼此衔接的过程,完成工业的运作。从这个角度去看,以“奢侈”的方式引进《战马》,对于我们理解什么叫舞台工业,应当说是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

  驯服舞台上的钢铁

  《战马》在今天的意义,是要将其置于中国文化/戏剧产业发展过程中去观察的。

  文化产业,嚷嚷了很多年。可大家热衷讨论的“产业”,要不聚焦于作品/产品能不能“大卖”,要不就是聚焦于投融资。投融资是产业的前端,消费是产业的末端,而文化产业,是要以文化生产的工业化为基础的。没有强大、完整的工业体系,产业是很难壮大的。这一问题,在其他经济领域中应当是最容易理解的,但到文化领域,就变得很模糊很暧昧——是不是文化搭上产业已经显得很掉价,还要谈工业,就更有点难以启齿呢?

  几年前我在哥伦比亚大学访学,有机会跟着哥大戏剧系的本科生到处去看戏。很多戏在讲什么,我大多都忘了,但关于百老汇乃至外百老汇的有一点印象极其深刻——那就是舞台制作的强大能力。百老汇的剧场从现在的眼光去看,大多都很陈旧了,但它的舞台制作能力并不随着剧场的老旧而过时。不用说《歌剧魅影》、《芝加哥》这些享誉世界的大制作了,一些小的制作,都能娴熟地运用舞台机械制造各种舞台幻觉即使是如The Wooster Group这样老牌的“先锋戏剧”,几年前创作的《北大西洋》,整个舞台都用钢板构成,而那钢板在舞台上各个角度都转换自如。

  我记得当时就很困惑地问过一位百老汇的舞台设计师:为什么你们那么爱用钢铁作为舞台制作的元素?他想了想说,因为钢铁比木头便宜吧!当钢铁成为舞台设计的主要元素,舞台制作的重要工作,就是要驯服钢铁,要让舞台上的钢铁,如同软性材料一样。我想,这真像是个绝妙的隐喻:现代舞台的工业化过程,是不是就在这样驯服钢铁的过程中逐渐发展起来的?

  《战马》是典型的工业化

  从这个角度去观察,《战马》是典型的工业化——也可以说是工业发展到很高层次的——戏剧产品。只有工业发展到很高层次,它才能够在工业的舞台上,将手工制作、人工操作的马的运动,马的呼吸,马的故事,嵌入到一个完整的叙述过程中。

  《战马》的舞台制作高超,并不只体现在舞台上如何创造“马”,而是在整个舞台上,如何才能让被演员操作的“马”成为舞台的主要表演对象?如何才能让这匹有个性、有生命的马,在舞台上完成一个总体的叙述?

  舞台上所有场面的调控,都是为此服务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但凡看过《战马》的观众,想必都对《战马》的战争场面记忆深刻。但仔细想想,给人印象深刻的、“宏大”的战争场面,它运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那几乎就是在空的舞台上,用灯光的闪烁、用几个人影的造型,就构造了如电影大片一般宏大的战争场面。舞台上并没有真的骑兵团队,却时时刻刻有着骑兵团队的战马嘶鸣——人家确实就只是用简洁的舞台效果营造出庞大的战争场面。不错,这看上去是导演的构思,但如果没有舞台制作的强力配合,这些有可能完成吗?

  从单部作品来说,《战马》是一部非常英国的作品。《战马》确实是一个属于英国人的故事。在英国人的一战记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的就是随着现代战争悄然来临,马,作为战争的重要工具,就从这一时刻谢幕。一个新的机械化的时代,从此破土而出。它带来了社会生产的巨大进步,也迅速地让人脱离与自然万物的血脉联系。《战马》是在回应这种记忆。而《战马》选择了手工制作的“战马”作为舞台的主角,我想,也是在潜意识层面,以后工业的方式在凭吊前工业的伤痕吧。对于我们来说,对于这一层面《战马》的意义,缺少一些潜意识的共鸣,但这不妨碍《战马》仍然是一部感人的作品,更不妨碍《战马》对于我们的重要性。

  “奢侈”引进有其必要性

  据说,此次《战马》的制作从小道具到灯光器材都是从英国空运而来,而所有的制作过程都是由英国团队指导着中国团队完成,费时费工,看上去非常奢侈。这种“奢侈”是有其必要的。《战马》不是过去我们引入一部音乐剧那么简单——即使是引进《猫》这样复杂的音乐剧,我们也还只是在产业链的末端;《战马》也不是改造一部音乐剧那么简单——即使将《妈妈咪呀》改造成完全由中国演员唱着汉语歌词,它的重点还是在作品层面上。

  《战马》的重点不是单一的一部作品,而是如何借鉴英国的舞台生产制作经验,完成我们自身舞台制作水准的升级换代。中国当前大多新建剧场的舞台基础设备相比于国际水平都不算差,但为什么我们总会感觉呈现的舞台效果差强人意?差的是从手工业到工业发展的那非常关键的一道门槛。这道门槛,往往不是设备,而是如何运用这些设备,如何理解这些技术,如何将舞台制作看作一个齿轮式彼此衔接的过程,完成工业的运作。从这个角度去看,以“奢侈”的方式引进《战马》,对于我们理解什么叫舞台工业,应当说是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

  国家话剧院引进《战马》,还有一层更为深远的意义。文化体制改革后的戏剧院团,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在为自身的生存而烦忧;目光所及的市场,仍然是此前有许多民间团体以手工作坊的方式艰苦开拓出来的。其实,院团改制重要的意义,是国有的戏剧院团要面对一个蓬勃的国际资本对于中国戏剧市场的觊觎,要面对更为广阔的世界性的竞争,开拓更为广阔的国内国际市场。

  中国文化产业,刚刚起步。电影、动漫启动最早,经过多年含辛茹苦,这两年刚刚在国内市场上略有起色。戏剧的产业化道路,将更为艰难。“战马”,只是在这个刚要展开的道路上起跑而已。路漫漫兮。

  □陶子(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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