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攀 “不怂”与“认怂”之间

　　“今天这样的场合，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学生。”新书发布会现场，“嘻哈包袱铺”的掌门人高晓攀开门见山。他特意邀请王学泰、贺卫方两位学者来做嘉宾。

　　高晓攀拒绝把新书发布会变成一场热闹的“明星秀”。他既没有对社会文化发表看法，也没有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只是简单介绍了新书出版的经过及一些想法，更多时候，他是一位聆听者。

　　“不怂”与“认怂”背后

　　2008年5月16日，嘻哈包袱铺成立。6月3日，高晓攀带头组织了一个儿童节专场，在80后圈子里“小火了一把”，“相声界的害群之马”等非议也随之而来。面对这种情况，高晓攀“把耳朵糊上水泥，给心脏穿上防弹背心”，坚持创新，终于在相声市场中火爆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嘻哈包袱铺险些遭遇灭顶之灾。2012年，相声《新闻晚知道》因大力针砭时弊，流传甚广。其中的“笑点”，包括“面对中石油、中石化的涨价，中地沟油明确表示暂不涨价。这才是真正负责、有良心的央企嘛”等。结果，嘻哈包袱铺被下令停业整顿，成为“反面典型”。

　　此时，高晓攀不得不低头认怂。他让犯事的两个演员离开了。“如果是我一个人，无所谓！但你发现，你背后那么多演员得吃饭，别跟我聊梦想，别跟我聊个性，别跟我聊韧性，我们先活下去。”

　　他没有因此变得圆滑世故，而是仍然秉承自我。相声《救，不救？》讲述年轻人扶起摔倒的老人反被讹诈的故事，原名叫《扶，不扶？》，高晓攀觉得，“扶”显得轻了，“救”更有分量。这一作品最终获得央视电视相声大赛职业组金奖。与此同时，他好像对整个相声领域有意见，从中国曲艺家协会到相声圈里的老先生，再到同辈。2013年10月，在中国曲协调研座谈会上，高晓攀着重批评小剧场之间的恶意竞争，有的采取团购低票价策略，“6块钱听一场还送一盘当季蔬菜小吃”。这些时候，高晓攀敢于较真。

　　对于“不怂”与“认怂”之间的平衡，在新书中，高晓攀认为，认怂，是现实，是策略；不怂，是精神，是态度。他解释道：“……人这一生，个人处境下可以策略性认怂，换取继续做事的空间；但在关键问题上一定不能含糊，要扛住，要相信常识和逻辑，要对得起自己的智商和良心。”

　　高晓攀也有做“傻事”的时候。中国曲协组织探讨“高等相声表演教材”的座谈会，高晓攀被邀请去旁听。好几次，他有拍案而起的冲动，抑制下来后，出门就抽烟，以缓解情绪。如今讲起来，他仍然难掩气愤。

　　“我觉得中国的相声是表演艺术。作为一门表演艺术的教材，怎么能让一帮理论家去写呢？你不觉得可笑吗？再延伸一下，我们讲‘知行合一’，但是这些理论家有行动吗？”座谈现场，高晓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人当场告诉他，“晓攀，你少说点”。高晓攀再也不去了。

　　“别怂”：公众舞台与私人酒局之间

　　8月2日，高晓攀迈入而立之年。他明显感觉自己更加收敛了，“即使明明觉得有些事情是错的，也不会再去批判了。”

　　记者问：“为什么？改变不了？”

　　高晓攀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对，大家会觉得你说的是谬论。所以，我写文章时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这就OK了，很多东西你没有必要去强求，否则会带给自己更多的负能量和痛苦。”

　　有一个明显的细节：高晓攀不敢轻易发“朋友圈”。有些时候，他发表对社会文化等方面的见解，很快就有人发话“你不能发这个”，因为这可能会引起高度关注，甚至毁掉他业已获得的名声。他便不再在“朋友圈”发表类似的想法。

　　饮酒聚会提供了某种出路。高晓攀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饮酒聊天，贺卫方是其中一位酒友，他们“在一起聊天聊地，聊文明，聊宪法，聊政治，什么都聊”。这些话题扩展了高晓攀的思考疆域，也为其相声作品提供了精神资源——“梅兰芳旁边还得有一个齐如山，程砚秋旁边还得有一个罗瘿公呢，你得有一个‘文胆’，告诉你在这个时代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儿。”——不仅如此，酒友还是他的“清醒剂”，走红之初，就有人对他说，“你还是一个小孩，什么腕不腕儿的”。

　　在公众舞台与私人酒局之间，高晓攀的坚守显而易见。他仍然在小剧场演出，仍然操持着相声事业，有时面对误解和谩骂，他以“我已经在口水中学会了游泳”自嘲了之。他深信一点：即使有“很多枷锁、条条框框”在束缚着你，也要在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

　　如今，互联网发达，遍地都是“段子手”，全民娱乐之时，相声反倒给人“偷内容”、“不逗乐”的印象。当记者抛出这个问题，高晓攀像被刺激到，他用说相声时的气势回应：“商业里头有个概念叫‘蓝海经济’，现在谁还在相声领域做‘蓝海经济’？认真地研究、琢磨，相声怎样在这个时代生存、发展，更好地开枝散叶？很多时候，我们把艺术规律反过来了，那只能让人看到你对名利的欲望。恰巧是这样一个时代，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恰巧是这样一个时代，给了你扬名立万的空间。能生气吗？没办法，这就是今天。”

　　高晓攀和嘻哈包袱铺所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时代”。他的“主张”是——别怂。

　　新京报记者 吴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