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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宇的浮现

“你或许应该超过他,但你无法绕过他”(2)

2015年09月26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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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漫记》-1945年。

  (上接B02版)

  他是一个很清醒的艺术家。那个时候他画漫画,他说搞艺术不能存有私心,否则就是“给这个世界布植一些恶的种子”,这是他在1928年在文章中写下的。张光宇主张艺术道路要宽和通,但是宽和通是有选择的,外国的东西他们有选择,不是所有外国的东西都能拿过来,要融到我这里,而不是我融入它们。

  从“大量地画”到“完全不画了”

  2007年深秋,唐薇从上海图书馆珍藏本库借出《时代》画报,要求复制这批珍贵漫画彩页的时候,在场的工作人员看到七十五年前的画报,已经很旧,但彩页色调依然细腻鲜艳,色彩层次丰富,都惊叹不已:“这是三十年代的东西吗?”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批彩图的印制来自邵洵美与张光宇合作的《时代》时期,当时邵洵美斥资五万美元,买了这价格昂贵的德国印刷设备,亲自翻译外文说明书,花了一年时间反复调试才印制成功。后来新中国成立后《人民画报》一开始水准就不错,用的就是这套设备。“他们那时候办杂志是兜里有一分钱都花出去,是倾全力地做。”

  画家郁风曾深情回忆,“当我二十来岁的时候,一群从上海到香港的画家、诗人、作家出版了一本杂志,由我这暂时没有职业的小青年担任执行主编,从封面到每一页文字插图的版面设计完全是光宇拿着铅笔三角板手把着手教我干的。直到80年代,我又到香港,从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打捞出两期1940年出版的《耕耘》,复印下来,被80年代香港最摩登的杂志主编们看到,叹为奇迹。我告诉他们创造奇迹的就是张光宇,他们都不大知道张光宇是谁。”

  张光宇自己大量地画。1925年8月17日,刚刚创刊半个月的第六期《三日画报》刊登了张光宇的漫画《望求老丈把冤申》,这是为五卅惨案而创作。画面上是人们熟悉的中国传统戏剧《奇冤报》里的人物,《奇冤报》又叫《乌盆记》,商人刘世昌投宿时被人谋财害命又被焚尸毁迹做成乌盆,老丈张别古偶然发现,仗义鸣冤,终于促使冤情大白天下。张光宇的漫画中,缁衣甩发的冤魂身上写“五卅”两字,身旁一个京剧里的“丑”手抱乌盆,是《奇冤报》中仗义为鬼魂鸣冤的老汉张别古。这是张光宇熟练运用中国传统元素进行漫画创作的开始。

  “他的《民间情歌》插图,造型极其简练,经营至为严谨,寥寥线条,竟可以鲜明表达出浓浓情意,使我惊诧不已。”廖冰兄更为倾倒的是张光宇的漫画,正值抗日时期,身居上海租界的正直漫画艺术家需要承受种种高压和威胁,“矛头既要对准外寇,目的在于唤醒普罗大众,手法常常要借古喻今,指桑骂槐,绵里藏针,曲折隐晦。光宇先生恰好秉性外圆内方,这种战争方式被他运用得游刃有余。”

  《西游漫记》的构思,是从桂林到至重庆的颠沛流离中完成的。日寇逼近,国民党节节败退,1944年湘桂大撤退之际,张光宇携妻儿经香港辗转到重庆,和叶浅予、廖冰兄等一同寓居重庆郊区北温泉。战时逃难,真正家徒四壁,弄块木板搁在破木箱及铺盖卷上就成了画桌,一叠白报纸,一盒小孩子用的水彩颜料便是画具。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张光宇画出了一批描述老百姓逃难途中流离失所惨状的作品。作品参加了1945年3月的“八人漫画展”,参加者是张光宇、廖冰兄、叶浅予、特伟、丁聪、沈同衡、张文元、余所亚,反响空前。依然无法抒发所见所感带来的心中愤懑,张光宇画了《西游漫记》。借民间神话的壳,揭示的是现实社会的罪恶。《西游漫记》中,西游记原班人马去西天取民主真经,沿途所遇国家其实都是现实化身:“纸币国”经济崩溃,“埃秦国”特务横行,“梦得快乐国”腐朽糜烂醉生梦死……《西游漫记》的禁展令也随之而来。在唐薇看来,张光宇的《西游漫记》可以说把过去的漫画“漫漫而画,不登大雅之堂”的谐画水平提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张光宇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漫画很多,到五十年代就很少了,只有一点点,到后来就完全不画了。唐薇说,“他们在1948年的时候曾经很浪漫、很理想主义地想象,就是将来那个新的社会没有漫画题材,我们宁可不画漫画,这是一个很浪漫的理想,但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发现还是有很多题材可画的,因为时代不可能一下子洗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们觉得还是有很多东西要画,但是没有办法画了。”

  一个清醒的中国艺术家

  在漫画家鲁少飞看来,张光宇的艺术,不管是漫画还是插画还是设计,最本质的一点是——“张光宇艺术的根在中国”。“要研究他,应从最基本的点、线、面入手。他的夸张、变象、单纯化、简练化,是从每一个点、每一条线入手的。他过滤传统的‘筛子’很细,所以连很多细微的精华也留下了。”鲁少飞说,如陈老莲用线的精妙,在他的作品中被完整地承袭了下来。他生活在中国门户被动开放的时代,置身于大都市上海,有广为学习吸收的机会。无论是传统的还是西洋的属性,都难以限制住他。

  新中国成立后,张仃与张光宇同在中央美院实用美术系执教,张仃是系主任,张光宇是教授,两人配合默契,共通的一点是“直观教学法”,利用北京文物集中且丰富的条件,把学生直接带到故宫、五塔寺、法源寺、法海寺等地去上课。张仃把面人汤、皮影陆、泥人张请到大学讲台,张光宇也举手赞同。“当时,文化部为筹建工艺美院拨款十余万元,我们用部分经费从西湖营、鲁班馆等地购得大量明式家具和民间刺绣,补充了工艺美院的资料。”

  张光宇的学生汪钰林回忆他的教学,张光宇曾经带他们到西单长安大戏院去看张春华主演的《三岔口》,让学生们观摩舞台上三方展现在夜晚打斗,交错对刀的精彩,他告诉学生们“艺术的合理不同于生活的合理,生活的真实经过夸张取舍和加工后,才能产生艺术的真实。”很朴素,但却让人受益终身。这些学生包括袁运甫、韩美林、丁绍光等等。

  “他是一个很清醒的艺术家。那个时候他画漫画,他说搞艺术不能存有私心,否则就是‘给这个世界布植一些恶的种子’,这是他在1928年在文章中写下的。张光宇主张艺术道路要宽和通,但是宽和通是有选择的,外国的东西他们有选择,不是所有外国的东西都能拿过来,要融到我这里,而不是我融入它们。”唐薇说,五十年代学习苏联,但张光宇提出来过去的统统不要,妄想创造新美术,那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等于也是一种纨绔子弟。而在唐薇看来,中国艺术家走什么样的路,张光宇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路。“我们讲了半天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人家会说你把好的给我看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就把好的给你看看,不用再说什么,你们一看就知道张光宇他们过去是怎么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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