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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B05版)
1933年8月1日,发表彩色漫画《新舞台之七——抗日五虎将起把》。该年1月,日军攻陷山海关,但南京国民政府却谋求与日本在华北停战。
(自右起)李杜、马占山、苏炳文、王德林、张殿九(两边厢大锣上引李、王二将军):身为义勇军。要杀倭贼寇。(又上引马、苏二将军)黑山白水间,威名震天地。(随后赶上张将军)宁为沙场鬼,不做亡国奴。(五将军并立报名介)(马白)黑龙江省主席兼义勇抗日大将军马占山(苏白)黑龙江护路讨逆大将军苏炳文(李白)吉林省自卫护路大将军李杜(王白)辽吉救国义愤大将军王德林(张白)东北民众救国大将军张殿九(马白)列位将军请了(众白)请了(马白)今日不知哪位元帅升帐你我兄弟两厢伺候(众白)请…………………………(台下观众拍手叫好声)
《时代》第四卷第11期,1933年8月1日。
他的真贡献应在中国现代商业美术
鉴往知今,鉴今而知往,光宇先生不该再被视为伟大的装饰画家。要之,中国商业美术的正名之途,首在为光宇先生追加商业美术之名,而中国商业美术的提升之道,难在如光宇先生那般,弄俗成雅,弄雅而济俗。
张光宇先生的现代性、前卫性,已如上述。但光宇先生的真价值、真贡献,一语道破,应在中国现代商业美术。
然而“商业美术”一词,在中国美术积重难返的陈旧观念下,仍难奏效,甚或犯忌,即便工艺美术界内部,怕也不易接受以“商业美术”定义张光宇先生。是故,光宇先生的冤案非仅在他个人,而在整个商业美术——在未能寻获更为妥帖,更便于接受的词语之前,以下陈述,仍用“商业美术”一词,
中国人,原极擅经商,而儒文化从来贬抑“商”字(迟至民国,钱穆即曾以“为富不仁”一词概括《资本论》的要义)。国有化体制建立后,民商遭遇史无前例的禁止,其是非,今已无需辩难——眼前国家崛起,说是改革也罢,市场经济也罢,近三十年波澜,无非是为商业正名。
民国上海的发迹,起于殖民。殖民,乃有中国商业的现代化,现代商业美术,于焉诞生。五十年代后,“商业美术”一词偃息,代以行政化词语“工艺美术”,回避“商业”二字,沿用至今,出语即在下风,是故对光宇先生再做如何高明的评价,仍是永难出头——再俗再烂的国画油画,一词之别,即告风雅——此何以眼下的商业美术与世界观念难以接通,而各地商业美术与张光宇时代,判然有别。
要之,商业美术,亟待正名。
今日的广告业、时尚业、出版业、日用器物设计、奢侈品设计、室内或环境设计,乃至城市规划设计等,统统归属“商业美术”,改革开放后,出“大美术”之说,实指此意,“实用美术”说,尤指此意;“实用”者何?需求与市场而已,唯不便说破。故而“商业”经已正名,“商业美术”之在美术界,仍归贬义词。
于是有大悖论。目前中国的商业美术,论商机,自古无有,论市场,羡煞欧美,论规模,远胜当年的上海,论技术与设备,不让先进国家,论教育,全国学院增设空前数量的相关科系,论人才,则年年毕业的商业美术生,成千上万——这都是中国现代化转型的福音,更是商业美术的正能量,而“商业美术”之在美术界,仍归贬义。
商业美术的真功能,实指最大范围的全民“美育”。欧美现当代艺术的大趋势,即与商业美术无间,惠及全社会审美景观——此一景观,曾在民国上海短暂实现,虽是半自觉的(因当时的文化转型尚在初级阶段),却是天然的(因上海的西化与明清世俗与民间传统,两不相隔)。商业美术兴盛之地、兴盛之时,社会大众必得分享:光宇先生的大市场与受益者,是千千万万青少年及平民家庭。此所以上海最美观最摩登的时光,迄今难以超越。没有蓬勃清新的商业美术,民国上海不可想象。三十年代鲁迅倡导的左翼木刻,号称普罗美术,真的大众艺术,真的市民艺术,其实是被抹杀被遗忘的张光宇时代。
而今商业美术不得正名,唯服务商家,只有市场的份:这样的社会,摩登不起来,更难成熟。今之京沪到处高端时尚广告,而平民尤显其土;时尚杂志不可谓不多,没有一份市民争看的《良友》;遍数当今商业美术的品牌与名家,其实难副,略可看者,或进口,或盗版,良性模仿,恶性挪用而已。铺天盖地的书刊,则豪华版过度设计,平装版不堪一顾,比之民国三十年代的水准,技术大幅度进步,美学大幅度退步——暴富的中国丧失审美,已是有目共睹,同期,却又是商业美术大兴、市场需求暴增之际,于是有大悖论。
未经正名的行业,难有活力,难出大人才。故中国的稀奇之事,是身家亿万的广告人、设计人,依然在纯艺术家面前,诚心自卑。相比欧美同类,中国的雅艺术,对商业美术无知无能,对社会的审美,了无贡献:那是弄雅成俗的圈子,而昔年光宇先生手到之处,在弄俗成雅。一个雅俗错置、雅俗不辨的美术界,惟见触目的乖张而平庸。商业美术得尽天时而无地利,没有一座城市形成民国上海的大美学,今日上海的经济飞升而文艺没落,是有地利而欠人和,商业美术家何止旧上海百千倍,然而没有张光宇那样的人。
凡事必有正负的对应:商业美术平庸而被动,雅艺术,当代艺术,也必被动而平庸。高明者如蔡国强(也是舞台美术出身)等,施展空间多在域外;境内当代艺术佼佼者纵有种种热闹,顺不到商业美术的大市场,起不到商业美术的大功用,商业美术,亦必滞后而不前——除了光宇先生的上海时期。
光宇先生的艺术,其实过时了,一如欧美日本一战二战前后的商业美学,都过时了:人家过时,因不断跟来新的“时”,我们这里过时,是为断层。今日的商业美术只做客户之想,行业再庞大、条件再优异,终究没有魂灵。这样的商业美术,何曾梦见张光宇自主其事、自得其乐的社会理想——光宇先生是中国漫画业前驱,此后的中国却不出迪斯奈和宫崎骏;光宇先生在兹念兹的动画片,结果花木兰大熊猫之类,给北美的团队弄出来,中国孩子都爱看。
这是大问题,这是大荒谬——中国的孩子十之八九迷恋日本美国的卡通画、卡通片,孩子不晓得中国有过张光宇,如今等于没有;沪上曾经鲜蹦活跳的商业美术,也如今只剩美术界唯利是图的商业化,而不见优异新创的商业美术——这是大荒谬,这是大问题。
鉴往知今,鉴今而知往,光宇先生不该再被视为伟大的装饰画家。要之,中国商业美术的正名之途,首在为光宇先生追加商业美术之名,而中国商业美术的提升之道,难在如光宇先生那般,弄俗成雅,弄雅而济俗。光宇先生何以做到?光宇先生在怎样的时代,能够做到?今唐薇女史写成皇皇大著《寻找张光宇》,是半个世纪以来为张光宇正声的第一部。“商业美术”,或许不是该书的鲜明主题,然细读全篇,呼之欲出。
这是一册向张光宇生平的致敬之作,本文所及,不及此书万一,惟向唐薇女史积十数载的工作,聊致敬意,惟愿当代有志于商业美术的人士,阅读这本书。
2014年6月14日写在北京
本文为《追寻张光宇》一书序
(《追寻张光宇》即将由 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5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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