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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你认为已经消亡的,仍栩栩如生

布鲁斯下士巴迪·盖伊与他的“布鲁斯往事”

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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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往事》
作者:巴迪·盖伊 大卫·瑞兹
版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5年8月
巴迪·盖伊,1936年出生,是芝加哥布鲁斯的代表人物。

  【过往】

  一代人用布鲁斯讲述着爱与恨

  布鲁斯音乐的黄金时代早已成为往事,那些曾被马迪·沃特斯的强势与野性震慑过的继承者们,被小沃尔特的狂躁与灼热攻击过的幸存者们,想把灵魂卖给魔鬼却最终被酒精与药物收编的失败者们,统统被封存在历史辞典里。一代人顶着炎热的气候,紧握尖刀和吉他,从阳光、白云与种植园里杀将出来,他们精壮、强悍并且凶狠,不分白天黑夜地酗酒、挑衅、嘶吼、争斗,他们把药瓶套在手指上演奏,用沧桑而丰满的嗓音讲述着爱与恨。肤色是他们的语言,而吉他则是他们永恒的农具,所有的痛苦和快乐皆由此创造。

  布鲁斯也像是一个诅咒,它带来富足的同时,也将厄运附着其身。几乎没人能够逃脱,他们的眼睛被树枝戳瞎,脑袋被反目的兄弟用枪抵着,身后永远有带着匕首的昔日爱人紧紧跟随;他们的命若琴弦,柔韧却紧绷,要么散出一个美妙的泛音,要么干脆被无情折断;所以他们唱起的每一首歌,或欣喜或悲伤,听起来都像是自己的挽歌。

  但年近八旬的巴迪·盖伊是个例外。上帝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狡黠地穿越整个世纪的烈日与巨浪,并且毫发无伤,始终笑脸相迎,直到如今,他还能写歌弹琴,能把踏板踩得毒辣和热烈,今年甚至还发表一张新专辑《生来只为弹吉他(Born To Play Guitar)》。他所做的一切似乎试图都在告诉人们:那些你认为已经消亡或者即将终结的,仍然栩栩如生。

  【新书】

  布鲁斯音乐人不为人知的故事

  称盖伊为“芝加哥布鲁斯”的活化石一点不为过,至少从他所著的《布鲁斯往事》这本书里,我们可以了解到许多关于那些布鲁斯音乐人所不为人知的故事。作为亲历者,盖伊对于那些往事信手拈来,他的讲述精湛而紧凑,文风与其音乐有相似之处,同样的乐观、热情而真挚,强劲又准确,动情时落泪,开起玩笑时又毫无忌惮。他把整个人生奉献给他爱的朋友和音乐里,从未懈怠,也从未后悔过。

  《布鲁斯往事》曾被评为“史上最佳20本音乐家自传之一”,但作为一本传记,它显得似乎过于轻松,整部书几乎都是由各种各样的段子组成,盖伊历数自己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伟大音乐家:“闪电苗条”、“苗条吉他”、“嚎狼”、“闪电”霍普金斯、马迪·沃特斯、比比·金、约翰·李·胡克、厄尔·胡克、威利·迪克森、小沃尔特……并且将他们最为闪亮、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他认为马迪·沃特斯是所有人的水源和父亲,用三角洲的阳光温暖了一整座冰冷的城;认为桑·豪斯是传奇中的传奇,他那翻飞自如的手指和深沉醇美的嗓音代表着布鲁斯的最高境界;而在他讲起自己挑唆小沃尔特、小威尔斯、桑尼男孩等人进行口琴对战时,情绪激动万分,认为那是“这个星球上最摄人心魄的口琴对决”。

  在蓝调风靡的时代里,切斯唱片大行其道,跟切斯旗下的马迪·沃特斯、“嚎狼”、比比·金等人相比,盖伊大概只能算是学徒级别的二线乐手,为了糊口,白天里他不得不无精打采地开拖车,而在晚上,他则生龙活虎地穿梭于各个阴暗的酒吧之间,成为所谓的“布鲁斯下士”,勉强维持生计,他在舞台上虽然也能令人冲动、振奋,却始终得不到一纸好合约,也没有更好的录音机会。不可否认,当时他已经足够优秀,但在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里,他的光芒却被更光鲜耀眼的传奇人物所覆盖,从而只得韬光养晦,磨炼心性与技巧,却由此发展出一套独有的演奏哲学与技巧。他的电声布鲁斯吉他演奏如雷鸣闪电般,瞬间连通天与地,进而搅动整个宇宙,他手里的吉他始终燃烧着,那些犀利炽烈的音符如同毒蛇喷出的火焰,他是花衣魔笛手,时刻引领着观众们奔向光荣。

  【盖伊】

  他的演奏也是他最后的救赎

  盖伊的演奏启发了吉米·亨德里克斯、埃里克·克莱普顿、吉米·佩奇等多位大师,对于这种长在他骨子里的音乐,他自有非凡见解,无论是后来摩城唱片的入侵或者欧洲乐迷的非议,盖伊的理念都不为所动,他说道:“乐迷是一伙头脑不清的混蛋。他们想听纯粹的布鲁斯,可纯粹的布鲁斯实际上并不存在。布鲁斯是一锅秋葵汤,随便什么都可以朝锅里扔。布鲁斯不是纯种狗,而是杂种狗。在我看来,杂种狗更美。”

  之所以这么说,也许因为他自己从小便是一条“杂种狗”,他从认识的每个人身上汲取营养: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学会勤奋与宽容,从“苗条吉他”那里习得夸张的表演方式,从爱人那里学会伪装与承受,从合作伙伴小威尔斯那里习得如何拒绝与切断血脉。马迪·沃特斯对他说过:“我们得铭记布鲁斯。这个世界也许会忘记它,但我们不能。我们都欠布鲁斯一条命,没有它,我们还在闻骡屎的臭味。”盖伊始终记着这句话,他的演奏也是他最后的救赎,作为一位“布鲁斯下士”,他的燃烧往往太过充分,以至于每次在舞台上,人们都觉得他已经做好了把这条命还回去的准备。

  在《布鲁斯往事》里,盖伊还提及了自己的家庭,恩爱的父母是他毕生的榜样,虽然他的几段感情经历都算不上顺利,但他对于温馨的家庭生活、对于爱情和信任始终有一种强烈而真挚的向往,这方面他显然比较传统,将家庭视为一切的根基。

  【当下】

  布鲁斯不断重生,故事还将延续

  布鲁斯诞生在冲积平原上,扎根于真实的生活里,以底层人民的经验、智慧和技能为根本,但又摒弃了其中的模糊与混乱;它的生命力无比顽强,粗糙且真实,并且足够漂亮,那些直接、生猛、纯粹的感情表达,令这片生活在低洼之地的人们无比着迷。盖伊曾是其中一员,他用两根弦的吉他学歌,听着电台模仿着前辈,之后告别家人深入风暴中心,再将整个生命义无反顾地奉献给这片在棉花田上腾空而起的信仰。他目睹过布鲁斯的极盛与衰微,如今已视若平常,他自豪而坚定地为后辈布道:“布鲁斯像野草,深深地扎根在土地里,疯狂蔓延,飞速生长,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有那么一两年,你以为布鲁斯已死,以为它已被其他类型的音乐淹没。但有一天你打开窗,会看到整个后院都布满了布鲁斯,还有你邻居家的后院,整个街坊,整个街道,全都是布鲁斯,漫山遍野的布鲁斯。”

  漫山遍野早已开满细密而坚韧的布鲁斯之花,但盖伊似乎仍愿意充当最初的传承人。他有过积极而鲜明的开拓,加大电流和音量,煽动火焰,掀翻世界,还为布鲁斯音乐专门打造出一间无与伦比的俱乐部。而回到家里之后,他只想坐在门廊上静静地演奏,弹些老歌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听,与壁炉前的嬉闹之声融在一起,那些老歌所讲述的故事陈旧而乏味,但所有人都听不厌,那是劳作结束之后的片刻休憩,也是节日来临之时的欢乐福音,那是布鲁斯,蓝色的、不断重生的布鲁斯,他可以一直唱下去,直到太阳躲到金色的玉米地和白色的棉花田后面,而星星燃起灯火,那是漫天的星星,漫天的布鲁斯。

  □书评人 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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