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头,一对连字符一样、充满疑惑的小眼睛,爱皱眉头,爱挠鼻子。经常性地一脸严肃,很少笑,心里一直谋划着一个接一个的怪主意和大计划。这是法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文森·库维里耶(Vincent Cuvellier)和法国插画家罗南·巴德(Ronan Badel)合力创作出的“埃米尔”。
无论是从埃米尔系列作品,还是从文森和罗南的访谈,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两位儿童文学大师对自我的审视、对童年主题的关注和对亲子教育的独到思考。那么,他们的观点有哪些呢?是否可以有所借鉴呢?或许,答案就在埃米尔身上。
埃米尔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小孩?
埃米尔似乎要用他属于他的年龄的所有精力和热情,去驱赶一切的无聊。而他一旦想到任何新鲜的东西,连字符的眼睛便能马上聚成小灯泡,顿时陷入他一往直前的执拗点子里——“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更要命的是他还是个能言善辩的家伙,常常让他的妈妈无可奈何。
不是小狗,不是小猫,在《埃米尔想要一只蝙蝠》里,埃米尔想要的是一只蝙蝠,一个“非常规”的宠物,他要为此说服妈妈;《埃米尔隐形记》里,他闭上了眼睛,认为自己既然什么都看不见那么别人也就不会再看到他。直到他在偷偷吃了巧克力慕斯后发现妈妈还是看得见他,那就肯定是他身上的衣服暴露了他吧!于是他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但埃米尔最亲爱的小伙伴朱莉小姐来找他了。旁边的朱莉难堪不已,埃米尔却继续沉浸在自己“隐形”的天堂里;埃米尔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点都不怕自己会在别人眼中显得可笑。在《埃米尔参加化装舞会》里,今年的埃米尔打算要装扮成谁呢?他不愿再装扮成妈妈眼中迷人的小王子,也不愿再穿上圆鼓鼓的西红柿套装——在埃米尔眼中,最酷的装扮永远属于西装革履斐贝先生,虽然他在别人眼中很普通。
这些故事文本里,我们或许可以挖掘出一些文森和罗南所倡导的亲子教育观。
日常生活中的平等对话
面对身边的孩子,我们要把自己放在哪个位置上?文森说道:“我不喜欢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跟孩子说话的方式,一点也不喜欢!要么就像对待弱智那样跟孩子说话,要么就怕他们,随他们爱做啥做啥。我呢,我希望在我的书里和生活里,把他们当做孩子的同时,要像对待大人那样跟他们说话。在我看来,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可以跟孩子讲,没有什么禁忌。只是需要注意方法。”正因为如此,文森希望他的书里,可以建立一种与大多数家长的处理方式不同的对话方式。
在埃米尔系列中,那个贯穿故事始终却从未出场的妈妈的角色便承担了文森亲子平等对话理念的表达。每个埃米尔小故事,都由埃米尔这个第一主角发起的。埃米尔的妈妈隐藏在书页之外,在与埃米尔的对话中层层推进完成每个故事。很多故事里,埃米尔的妈妈是不是完全溺爱并顺从这个有无数怪点子的小男孩呢?并没有。对于埃米尔确实不可行的想法,妈妈的做法是实事求是地告诉埃米尔为什么不行。当然,埃米尔还在坚持,他是一个不肯轻易放弃自己想法的孩子。最终,妈妈还是表达了规劝。整个对话的过程建立了非传统的家长与小孩的对话关系。在这里,妈妈承担着首先是倾听者,其次是必要时知识的提供者和实现想法的共同参与者的多重角色。
比如,在《埃米尔想要一只蝙蝠》中,埃米尔的妈妈试着跟埃米尔理性地分析为什么在公寓里是没法养一只蝙蝠的。当然,在这场关于养蝙蝠的讨论中,妈妈告诉埃米尔蝙蝠是要吃小老鼠的,但埃米尔显然是个爱读书的小朋友,他了解这些哺乳动物的生活,他对有些事比妈妈还要清楚。“埃米尔不禁皱紧了眉头。不会吧,蝙蝠不是不吃小老鼠的吗?据他所知,蝙蝠都是吃蚊子的呀。”文森在这里巧妙设计实际上轻轻地嘲讽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长们。
鼓励孩子“表达你自己”
在法国的亲子教育理念中有着重要的一条:不要代替孩子表达,更不要压抑孩子的表达。而是更多地去鼓励孩子的自我表达,并将它视作一项基本能力去培养训练。埃米尔系列就被常常列入法国儿童教育专家以“表达你自己”(tu t'exprimes)为主题训练目标的推荐书目中。
埃米尔的口头禅“就是这样,没得商量!”乍一看,十足地固执。但实际上,这是文森赋予埃米尔的话语策略,使得埃米尔是用这句十分有力度的话语发起之后一系列的自主而理性的表达。埃米尔大多的想法固然是异想天开或者难以实现的。可整个系列的故事是由埃米尔的勇敢表达和坚定的辩论支撑和推进的。
文森在访谈里曾说过:“我试着在埃米尔身上捕捉到小孩子那些固执、无理却极富诗意的东西。”读完埃米尔,合上书想一想,埃米尔尽管怪念头多多,行为固执,但是并非毫无道理。埃米尔的自我表达具备符合他所处年龄阶段的儿童富有哲理的、诗意的心理特点。其实恰恰也是应该被鼓励和珍视的东西。
埃米尔的表达首先是非常诗意的。埃米尔想要的宠物不是猫猫狗狗,埃米尔想要的是蝙蝠。就它了,其他的都不行!也只有埃米尔才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他甚至想到要关掉房子里所有的灯来为他的小蝙蝠制造出“夜晚”。
埃米尔的表达也是富有哲理的。埃米尔有一段关于“冷”和“热”的精彩的论述。当妈妈认为大夏天穿羽绒服非常可笑时,埃米尔提出一连串有力的设问和反问:“啊?是吗?是吗?他很可笑吗?难道热就一定比冷好吗?难道穿着背心和裤衩就比穿着羽绒服好吗?难道浑身是汗就比冷得打哆嗦好吗?”显然,这是一个哲学命题。
尊重想象力里的儿童逻辑
在功能层面上,我们也可以将埃米尔的系列故事提炼出具体的主题指向。
《埃米尔想开派对》其实是一个关于“懂得分享”的故事。埃米尔既想庆祝生日获得快乐又想收到别人的礼物,同时又不想别的小朋友分享他的糖果和饮料。文森没有直接点出这个主题,也没有让妈妈或读者去直接批评埃米尔的做法,而是在故事的结尾,在埃米尔发现朱莉带来的礼物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大大大礼物”时,他立即放弃了要在“今天”过生日的想法。结尾调侃了开头,埃米尔嘲笑了埃米尔本身。这是在遵循儿童逻辑的前提下实现的故事结构的巧妙设计。
在所有的埃米尔系列故事里,文森并没有设定任何直接的教育性环节,没有加入任何评判性的话语,没有说不懂分享不是好品质,换句话说,从头到尾,埃米尔人物本身并没有被放置在需要被教育者的位置上。文森珍惜他的想象力,赞赏他“埃米尔式”的儿童逻辑。埃米尔尽管是可笑的,但他是被尊重和理解的。读者只能体味到了故事余味中的轻轻嘲讽,在收获阅读趣味的同时,延伸出更多的思考。
近两年来国内无论是引进绘本还是本土原创绘本,呈现出越来越明显和强烈的功能性定位。每个绘本都在尝试把自己对应到某个实际的功能上,如如何培养好性格好品质云云。可是,一味地强调功能性同时往往会忽视了艺术性和文学性的对儿童最初的熏陶的重要性。刻意强调的功能性往往形成单一死板的叙事手法和浓烈的说教意味,也往往忽视了儿童的充满想象力的、独特逻辑思维方式。
儿童文学的主题内核可以是丰富多元的,允许功能性和趣味性交错。它的主题指向可以时隐时现,而文本之间的元素可以发生对话,从而产生具有立体性的文本,让读者获取多个层面的阅读享受。文森和罗南高妙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采用了最贴近孩子逻辑的方式,用文学的叙事和幽默,包裹了功能性的内核,让故事无懈可击、余味无穷。□张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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