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作：“西洋风”融入“广府文化”的岭南佳作

　　凭借外贸交易集聚地的优势，在十八世纪清朝“康雍乾”三朝，“广作”作为中国传统家具制造业中新出现的流派迅速发展起来。由于拥有大量优质硬木材进口的客观优势，受“西风东渐”的风潮影响，再加上“广府文化”本身自有的感性、世俗、勇于创新的文化特质，广式家具不仅具有明显的工艺特征，对其他传统家具流派也产生了诸多影响。即便在当代，开放兼容的广式家具也跟随时代需求不断改变，并成为当今红木产业中诸多领域的领先者。追溯“广作”的“前世今生”，可以看出家具文化不仅是传统文化体系中的重要支流，其对传统家具发展史乃至当今仿古家具产业也产生了深远影响。

　　西洋风影响出广作特色

　　提到明式家具，绝大多数人将此等同于“苏式家具”，至今明式家具也被看做硬木家具的经典。实际上，如同“江山代有才人出”的规律，在清代，苏式家具已经不再一统家具流行趋势，尤其是清代中后期，以繁复华丽、雕工精湛著称的广作家具异军突起，迅速成为清式家具的代表。

　　谈到广作家具的兴盛，不得不提及当时的社会经济环境。早在明朝后期，连同绢、漆器、陶器等精制商品，家具作为细工木器已经出口海外。随着东西方文化习俗交流深入，在18世纪，具有轻快、精致、细腻、繁复等特点的洛可可装饰风格开始深入建筑、装潢、雕塑各个领域，并影响当时国内的家具工艺。到了清朝初期，随着对外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广州的商馆、十三洋行先后建立，这些商业机构的建筑大都仿照西洋形式，一时官府、民居也相继效仿，与建筑紧密相关的家具也刮起了“西洋风”。此外，广州因外贸发达，有大量优质硬木材进口，家具用材充裕。多种客观环境条件的影响下，形成了别具特色的“广作”。

　　在制作工艺上，受洛可可风格的影响，人们开始重视家具的装饰性，不同于明式家具注重木材和线脚所带来的清雅韵律，活泼流动的曲线、曲面和不均衡的花鸟图样以及多种艺术形式运用在木作上，更符合当时的审美观。再加上充足的木材供应，广作家具形成了用料粗大充裕、雕工繁复、博采西式、镶嵌风行等特点。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装饰工艺上广作独具特色，但是在结构上却基本保持着我国明代家具的传统形式，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略有变化。此外，当时的广作家具中有些品种是别的地区所没有或少见的，如躺椅，用酸枝或竹制成的躺椅作短时的歇息，适合在高温时间长的岭南地区，凉爽而不粘肌肤。当时的广作作为传统家具中的重要分支，具有国粹的经典内涵，又辅以新颖奇巧西洋品位，反映出不同的社会文化现象与审美情趣。

　　广作传统 仿古领先

　　鸦片战争后，广东作为华侨最多的地区，将华夏文化带到居留国，又把域外洋风带回祖国来，西洋景观在古典家具上的体现有增无减。广州、香港乃至东南亚国家对于传统硬木家具的喜爱，让广作在上世纪80年代再次焕发光辉，仿古家具产业率先在广东沿海地区发展起来。伍氏兴隆明式家具艺术有限公司董事长伍炳亮更将广东地区视为“当代红木家具产业的发源地”。从上个世纪70年代末开始，诸多创业者从投资、修复古董家具出发，到转型生产经典款型仿古家具，如今广东地区诸多知名品牌，如美联家私、伍氏兴隆，都兴起此风潮。

　　据美联家私副董事长张文海介绍，美联家私集团于1977年在香港成立，当时还是一个小型家具加工厂。1981年，创始人张洪林以来料加工的形式创办香港美联家私公司，在80年代，张洪林在深圳观澜镇建造起了厂房，美联总部也随即迁到深圳。张文海介绍说：“成立之初，在当时红木产业几乎为零的环境中，美联家私从香港地区请来工人师傅，以‘师傅带学徒‘的方式招募当地人做工，逐渐培养出产业工人。当时工厂主要从香港港口转运的方式进口木材，家具产品主要以出口为主。家具风格也延续了‘中西结合’的款型，将古典家具形式进行现代化改良，以实用功能为主。”当时，美联的家具出口到马来西亚、意大利、英国、美国甚至中东地区，非常受海外华人欢迎，但是国内市场几乎寥寥，并未打开。

　　直到90年代初，国内红木家具市场开始兴起。据张文海介绍，在1993年，美联家私在全国就有20多家门店。到1998年，国内国外业务已经达到了五五分成。美联家私企业的发展历程，也是当代红木家具产业发展的代表。改革开放以后，国营工厂的效益开始下滑，市场经济发达的广东地区，个人开厂成为风潮，红木家具厂在广东遍地开花，最先创立起来的红木企业开拓了全国红木家具市场，并培养了大批产业工人和管理人员，此后，这些企业在生产技术、市场标准上的领先，推动着其他红木产业基地如东阳、仙游、北京的现代化生产。可以说，先行的广东红木企业是当代红木家具行业的“黄埔军校”。

　　融汇创新的新广作

　　提及当代的广东家具企业，传统广作家具特点已经不能完全代表这个产区的风貌。事实上，随着当代红木产业不断兴起，传统“广作”在市场上已经难以寻觅，当代的“广作”更多以“新中式”红木家具占领市场。如同当年广作家具接受“西洋风”之潮，当代广作家具延续了注重创新的内涵，注重实用功能，与当代生活习惯结合，在吸收传统经典的基础上加以现代元素。在生产工艺上，如今的广作家具保存了雕工秀美的特点，运用现代先进的生产技术，在国家红木标准之上，迎合市场需求。与此同时，尊重经典的仿古家具产业、针对大众消费的红木家具生产等多个产业分支也陆续建立起来，使如今的广作“百花齐放”。

　　以美联家私为例，据张文海介绍，目前美联的产品不同于简单的“仿古”，而是在经典款式上加入原创设计，在结构上迎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加强人体工程学研究，让红木家具既传承古典文化又适合使用。美联红木家具的诸多装饰图案，都是在传统中创新的结果。例如其中一种龙纹不是常规的龙鳞，而是用四方形铜钱纹代替，很有青铜器的味道，寓意颇深。同样，在台山、新会、江门等地区，以伍氏兴隆企业为代表，多数厂家擅长以仿经典家具生产为主，企业规模并不大，但颇具品牌影响力；而在中山地区，以太兴家具为代表，利用现代化机械进行大规模产量，最先引进红木干燥先进技术，并注重品牌全国连锁化发展，推出针对大众的实用家具，也成为当地的特色。

　　广作在历史上是中国古典家具中流光溢彩的一支，其重工精雕的经典特色还在传唱。在如今的红木家具市场上，广东企业也因不同的市场情况而“各显神通”，其中，曾经的传统“广作”特色却逐渐“式微”。红博馆总裁曾永杰表示：“历史上广作产品一直有重南轻北的传统，在北方市场尤其是北京市场，消费者对京作或苏作家具的认可度比较高，这也与当代人追求简约之美的审美取向有关。曾经，传统广作以融汇创新闻名，在当代，创新仍然是广作的主题，在传承经典的同时学会做减法，做出收藏级的精品，重立广作在行业中的高度。”

　　业内声音

　　借古开今化古为新

　　●伍炳亮，伍氏兴隆明式家具艺术有限公司董事长

　　如今仿古家具的设计和制作不能完全仿制古代家具，古代家具有上千种款式，有经典的，但是也有普通的。即便是传统“苏、广、京”等家具流派，每个流派也有自己的特长和缺点。例如广作家具用料豪奢，造型厚重，但是略偏世俗花哨，在传承经典流派的时候，要坚守“借古开今、化古为新”。首先是把握传统经典家具的造型法则、榫卯结构、材质处理、工艺手法、文化内涵等，再对家具原款的重新演绎，仿古而不泥古，达到“型、艺、材、韵”四点具备。“型”是指家具的形式和造型，如家具的构件比例、纹饰安排等；“艺”是指家具的工艺，如榫卯、雕花、打磨等；“材”则指家具的用料，包括用料的名贵、厚薄、是否拼接等；“韵”是指家具独特的风格气韵，只有在型、艺、材三者交相辉映的情况下才能有所展现。

　　针对市场做好定位

　　●李兴畅，中山太兴家具董事长

　　目前红木资源日益稀缺，材料的进口成本也很高，这要求企业要利用好每一根木材，根据消费者不同需求找好企业的定位。不仅在广东地区，全国各大红木产业地区都有自己的高中低不同的消费定位，企业必须紧跟时代的步伐，尝试一些不丢弃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创新，从消费者的角度考虑。自古以来，消费者追求的无非是物美价廉，那么企业就应该在“物美”与“价廉”上下工夫，“价廉”必须建立在“物美”的基础上。同时，红木企业的服务理念也要不断提升，除了产品，在物流、回访及售后维护保养等方面都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让消费者享受到“一条龙”的优质服务。

　　■ 传统广作特点

　　用料充足

　　广作用料充足的特点至今在故宫博物院所藏家具中还有诸多见证。据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胡德生在《清朝广式家具》一文中考证：“以清宫所藏广作紫檀雕花长桌为例……且不说桌面四框以及束腰、牙板用料宽厚，单就腿足来说，它是用一块8厘米见方的粗料加工而成。除上端靠里侧部分留作榫头，下端里侧削出马蹄以及中间预留腿柱、翅式牙外，腿柱里侧两面和拱肩以上部分的木料全部削掉，可见用料之费……广式家具的特点之一，是不管腿足的弯曲度有多大，一般不使用拼接作法，而喜用一木挖成。”

　　雕刻精细

　　精雕细琢是广作的另一特点。在广作家具制作工艺中，木雕与木工地位可以比肩。不同于雕塑附属于家具本身的明式家具，在广作中，雕刻已经不再把功能放在首位，更多的是将整件家具当做艺术品去打造雕刻。在雕刻手法上，广作在一定程度上受西方建筑雕刻的影响，浮雕隆起较高，个别部位近乎圆雕，经过精细的打磨，表面温润，灼灼生光。

　　中西合璧

　　在装饰纹样上，除了传统的装饰纹样，如云、龙、凤、桃、竹、葡萄、葫芦等，兽脚、束腰、腿足等部位，也渗透着中西合璧之风，大量形似牡丹的西式纹饰“西番莲”的运用，也是具体体现。甚至壁挂、陈列架等小型家具，都施以反复雕刻。据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胡德生考证，在北京兴建的圆明园，其中就有不少建筑从形式到室内装修，无一不是西洋风格。在众多的广作家具中，带有洋式花纹或西洋纹饰痕迹的约占十之六七。

　　镶嵌风行

　　此外，以镶嵌为代表的多种工艺运用也是广作特色之一。虽然镶嵌工艺在古典家具制作中早就有了，但是广作将其艺术美感和设计功用发挥到极致。广式家具的镶嵌器物多为挂屏、扦屏、围屏等，原料以象牙雕刻、珐琅为主，其中以嵌大理石的红木家具最为突出。同样，广作家具的装饰材料亦相当广泛，玻璃油画、象牙、玉石都可以用以装饰。其中，在其他家具流派中较为少见的是在玻璃上作油彩画的装饰材料，这种技术于明末清初由欧洲传入中国，颇具欧式风采。

　　D06-D07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冯静

　　红木文化溯源之旅项目报道组：

　　出品人/监制：张学冬 项目总监、组长：孙志华 内容总策划：安峰 采编：冯静、付娟 新媒体传播：裴旋

　　外联主任：陈文菊 专家顾问：海岩、张德祥、陈宝光、周京南、杨波、邓雪松、曾永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