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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冯·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1881年9月29日-1973年10月10日),20世纪著名的经济学大师,卓越的自由主义思想家,奥地利学派第三代掌门人。
米塞斯是最著名、最有代表性的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古典自由主义的捍卫者。终其一生,他的名字也只在很小的圈子里流传。1973年,他在美国孤独去世;第二年,他的弟子哈耶克就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不过在过去的数十年里,米塞斯在经济学思想史中的地位不断上升,涌现出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专著。而哈耶克却被多数学者视为政治哲学家,对经济问题的认识不及米塞斯来得精纯。
今日研读米塞斯,最重要的著作非厚厚两卷本的《人类行动》莫属。此书堪称奥地利学派百科全书,对生产过程、市场结构、货币金融等一切经济社会问题都进行了深入讨论。如此巨著却由一条非常简明的假设不断演绎而成,即人总会尽可能寻找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目的。米塞斯只需要这一条假设就可以推导出整套自由主义理论,而且他在一切细节中都坚持捍卫自己的逻辑,毫无躲避与折中。
这种严苛的写作态度正是米塞斯思想最迷人的一点。要知道,米塞斯写作此书时正处在因战争流落美国的落魄之中。他还是要那么写,只因为他认定写作是“关乎气节”的事情。米塞斯在1940年移民美国时已是六旬老翁;1949年出版《人类行动》时年近七旬。就在他到美国之后,偷偷写下一本小册子回忆录,对自己前半生的思想经历作出总结。
眼前这本《米塞斯回忆录》,直到他死后才得以出版。现代读者想要了解米塞斯经济思想的来龙去脉,想要了解米塞斯思想与他所处时代的关联,就非读这本书不可。书里并没有提及多少掌故趣事,却对米塞斯经历的环境与人多有明确评价。米塞斯承认,对自己而言,探究当年学术环境的潜移默化,可能比关注生活细节重要得多。
米塞斯与奥地利学派
米塞斯与熊彼特、韦伯等都是同辈人,生长在奥匈帝国日薄西山、不住衰落的环境里,充分体会到弥漫在整个欧洲的悲观情绪。当时整个奥匈帝国的主流学术就是繁琐考据、陷于书海的历史学派,以经济史家施穆勒为偶像,方法论上极为陈旧。米塞斯在维也纳大学接受了这一套训练,觉得索然无味,直至偶然遇上名师庞巴维克。后来米塞斯回忆说,德国历史学派“没有提出过哪怕一个思想”,所以在科学史上,“它连一行都没有留下”。
庞巴维克是奥地利学派承前启后的关键性人物。他秉持了奥地利学派开创者门格尔的演绎思维模式,对当时如日中天的马克思《资本论》提出严厉批评。初创的奥地利学派远非主流,所以参加庞巴维克讨论班的人并不多,但日后其中倒是涌现出多位经济学大师例如米塞斯和熊彼特。当时课堂上比较活跃的两个学生是青年马克思主义者鲍尔与希法亭,都抱着捍卫马克思的决心来向庞巴维克发起挑战。
庞巴维克未必完全说服鲍尔与希法亭,但至少对他们产生了重要影响。鲍尔在1918年奥匈帝国解体后担任外交部长,坚决反对奥国走十月革命的道路。鲍尔努力在左右之间做着平衡,直到1934年纳粹势力崛起才不得不流亡巴黎。米塞斯感慨说,正是当时鲍尔“克制的态度成了决定维也纳命运的关键因素”。而希法亭后来写出《金融资本》得到列宁赞誉而名声大噪,被认为是“第二国际权威理论家”。希法亭在后来从政期间坚守改良主义,延缓了奥地利陷入灾难的时间表。
米塞斯比他们都要冷静得多。米塞斯很懂政治,但并不想从政,只想继承和发扬庞巴维克传统,在大学里授课和开设讨论班。米塞斯长年都只是大学里的编外教师,不怎么拿工资,以私人的名义开设讨论班却引来大量年轻人。米塞斯在维也纳的讨论班坚持了十几年,成为日后蓬勃壮大奥地利学派的摇篮。从名单来看,经常参加讨论班的不仅有哈耶克、马克卢普、摩根斯坦恩等后来成名的经济学家,甚至还吸引来现象学家舒茨、历史学家沃格林以及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
从一个战场转向另一个战场
1918年一战结束,奥匈帝国因战败而不得不解体,米塞斯兼职成为奥地利赔偿委员会联盟董事。国家分裂这件事表面上并没有影响到米塞斯的讨论班,但在思想上实有重大意义。米塞斯对十月革命的路径再了解不过,现在又不得不直面社会主义思潮对奥地利经济社会的改造。米塞斯在1922年出版了《社会主义:一个经济学与社会学分析》。这本书力图在逻辑上证明社会主义经济的无效性,成为日后学术史所谓“社会主义大论争”的先导,也对青年哈耶克产生重大影响。
刚刚应付完这件事,奥地利很快又面临严峻的通货膨胀问题。米塞斯对滥发货币来解决经济危机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再熟悉不过,他知道新一轮战役又来了。米塞斯抓紧时间投入货币与信用问题的研究和写作中,写出重要论文《货币单位的稳定》。经过他和一些学者几年不懈的呼吁,奥地利终于恢复预算平衡,停止通货膨胀。未等米塞斯喘口气,银行危机接踵而至。米塞斯又鼓起勇气,写出名作《自由与繁荣的国度》。
对经济社会的悲观情绪从未在奥地利消失。每当这种情绪变得浓重,政府就会想着多做一点事情来干预经济。米塞斯深知,这样一来反而会对奥地利带来更深重的灾难。所以米塞斯一直在用写作来抗争,从一个战场转向另一个战场。我们时常能在米塞斯的写作中看到“官僚体制是一种恶”之类惊人之语。通过这本回忆录,对米塞斯的处境多一些同情,这样强硬的句子便不再那么难以理解。米塞斯最终还是感叹,虽然自己竭尽全力,也只是让灾难晚一点到来而已。
回忆录保留一个再真实不过的米塞斯
这段时期里,米塞斯也一直为商会工作,从商会领取工资。他在商会里接触了大量奥地利文明衰败过程中的经济、社会史料。所以米塞斯看似不做什么经验研究,实质上已在日常工作中无数次地检验过自身的理论,然后再投射到现实的抗辩之中。商会的工作使米塞斯能独立于学界和政界,不妥协地发表言论。
1929年美国经济危机大爆发,一战遗留下来的各种经济问题开始显现,而学界再一次为计划经济解决方案的可行性而陷入争论。波兰经济学家兰格对米塞斯提出严厉的批评,提出一种“竞争性社会主义理论”。米塞斯对这场争论已无兴趣,把重任交给了哈耶克,促使哈耶克写出一系列惊世论文,从知识论角度重构奥地利经济学。呆在维也纳的米塞斯则对现实失望透顶,转而研究方法论问题。也许他已经预感到了未来命运,不必处理眼前问题,而要为大灾难里的人们准备好思想工具。
1934年,纳粹的影响越来越大,米塞斯和他当年同学鲍尔一样避走瑞士,几经转折,最终在1940年定居美国,这本回忆录也就停在了这里。哈耶克后来回忆说,米塞斯在美国的生活虽然孤独,但还比较安逸,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软化了米塞斯的倔强性格。《人类行动》中的傲气已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但这本《米塞斯回忆录》还保留一个再真实不过的米塞斯,与当年哈耶克在讨论班上接触的那个老师一模一样。
□梁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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