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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人之声
华科“泼水节”上,让人看到的并不是蛮野,而是笨拙与幼稚。大学在追求国际一流,就人文环境而言却仍蛮荒与压抑,这是“名校”的招牌也无法遮掩的。
华中科技大学毕业“泼水节”的旧事被翻出来,引发了一场“是集体性骚扰还是校园文化”的争论。对批评者所指责的情节,辩护者有不一样的看法,当焦点集中到被泼水、被攻占宿舍的女生是否乐意这个关键问题上时,仍然是各执一词,即使有当时在校的女生出面表示反感,仍然不能令事实层面的认识一致。
我认为争论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毕竟,在该活动存在的几年中,网文记述和媒体报道仅刻画其欢乐一面,但是否构成对女生的侵扰这个很容易产生的疑问,却并没有被讨论。
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彭晓辉在报纸上反对将此事件定性为性骚扰,说“性骚扰所涉及的双方必须要有明确的权力从属关系”,这是对性骚扰定义的误读和窄化。性骚扰即不受欢迎、与性有关的表达或行动,以权力关系来分析性骚扰的目的,是为了提示人们觉察处于弱势的受害者的困境,消除因为受害者没有当即成功反抗就认为性骚扰是“双方你情我愿”的迷思,而不是指没有直接可见的权力关系双方之间就不存在性骚扰。同学、同事、陌生人之间都可以发生性骚扰。
但在我看来,目前重要的已经不是给这一事件进一步牢牢贴上性骚扰的标签。这首先是因为,在当今社会,性骚扰受害者会承受许多污名,因此有必要为那些已经毕业的华科女生多顾忌一点,或者可以将此定性留给她们自己去说。其次,中国的大学生虽说在法律上成年,但往往极缺社会经验并仍受许多管束,心理社会年龄其实还是如未成年人一般的,我认为他们首先是教育与帮助的对象,而不是谴责的对象。
不过若说“没必要将此事上升到男权女权的高度”,就有些含糊是非。我认为就这类事件做性别平等角度的反思非常必要,而且应该超越对男生的追究,增加问责的内涵。我曾到华科全校性别公选课上讲座,据说那是很受欢迎的课程,男女生大约1:1。讨论中多位男生的发言,在我看来是在变相为性别暴力找理由,其语法往往是:“打人当然不对的,但是……”然后,女生们“逆袭”了,激烈地表示“无论如何都不能打人!”那交锋令人印象深刻,令我意识到,这些男生女生关心性别问题,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过足够的信息与教育,也缺乏相互讨论的机会,所以对话只能停留在“暴力有没有理由”这初级的程度上。
何止是华科,中国的高校普遍都还没有真正认识到性别平等教育对学生的发展有多重要。而且管理者本身在这方面就很自大无知,所以才有大学将“为女生拧松饮料瓶盖”列入学生行为规范,把“暖男”小手段代替性别平等去推行的乌龙。
另外一个问题是大学里体制性的性别隔离,即女生宿舍不许男生进。实际上是这种家长式的戒律率先将女生列为可能被男生猎取的欲望对象,而阻断男女交往与相互了解,又人为给欲望的饥渴升压。于是,才有毕业前无所顾忌之时“攻占公主楼”的集体荷尔蒙大发作,此种冒进提供的狂欢既是因欲望宣泄,也是因突破管制禁忌。然而,在大学生都已经可以结婚生子的时候,这还能成一种最后的变相性机会,实在是脱节和过时。
在那些图片上,那些理工宅男的面孔上,我看到的并不是蛮野,而是笨拙与幼稚,那情景其实是有些可怜可悲。大学在追求国际一流,就人文环境而言却仍蛮荒与压抑,这是“名校”的招牌也无法遮掩的。
所以,大学叫停“泼水节”的维稳,就解决真正的问题来说是南辕北辙。问题是:大学有没有为学生提供机会,去学习与演练平等融洽的性别文化。那些急于维护母校“荣誉”的学生们也不妨就此想想。
□吕频(女声网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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