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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中筠:希望年轻人能守住底线

2015年11月11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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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中筠 国际政治及美国研究专家,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美国所原所长。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摄

  资中筠 (国际政治及美国研究专家)

  最值得珍惜的是独立人格

  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资中筠几次说到了“欲罢不能”:她对当前的一些社会问题,乃至于民族精神都感时忧世,想把自己所思所想说与众人听。希望对社会、国家有所帮助。

  “我们这一辈人经过那么多动荡,从感情上讲我对这个民族有非常深的感情。从来都是大的国高于小的家。”资中筠说。

  85岁开通微信公众号

  新京报:在85岁高龄开微信公众号,你想借助它向受众传递什么信息?

  资中筠:我用微信只“潜水”,不发言。开通微信公号,是苦恼于经常有人冒用我的名义发表一些文章和看法,引起误解,所以想借助微信公号澄清,以此为准。

  通过公众号,还希望把这些年的所学所想与读者分享。

  新京报:学术研究、自由写作、社会活动各占多大比例?

  资中筠:我1996年退休后继续研究、写作,想补补课,我原来是学文学的,有好多社会科学的经典著作没有好好读,希望能安静地读一些经典。如果没有公共活动,每天我大概花6小时读书、写作,累了就弹几十分钟钢琴,弹钢琴时我很快乐,这是一生的爱好。

  自我迷失到自我回归

  新京报:回顾往昔,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分为哪几个阶段?

  资中筠:冯友兰的女婿给他的老丈人做了一个总结:自我完成,自我迷失,自我回归,这总结用在我身上也合适。

  新京报:能具体说说吗?

  资中筠:1949年前,我还来不及“自我完成”,但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给我打下了做人的底色;1950年代到1970年代末,我从事涉外工作,和大家一样,经历了各种运动,努力“思想改造”,经历了个人崇拜迷信的自我迷失,文革后期开始一点点觉醒。

  “自我回归”最重要的时期是1996年退休至今,能尽量利用相对自由的空间做学术和写作,目前是我最好的状态。

  新京报:青少年时代,家庭和学校给你打下怎样的底色?

  资中筠:家庭教育告诉我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很重要的一条是不能说谎,这个观念根深蒂固贯穿始终,我觉得要说假话是很困难的。还有一点是反对趋炎附势,我小时家境不错,母亲对穷亲戚朋友都很热心,但很不喜欢结交达官贵人,这点我印象很深。

  新京报:在清华的学习经历是怎样的?

  资中筠:在清华的前两年,读书很有意思。那时我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给我们上课的先生有钱钟书、杨绛、雷海宗、温德(美国老教授)等等,他们讲课,没有教科书,没有讲义,一上讲台开口就讲,听得很入神。钱钟书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临近毕业,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已无心学习,我的论文架子搭得大,后来虎头蛇尾,匆匆弄完的。钱先生对我比较宽容,论文给了我90分。

  没觉得给领导人做翻译了不起

  新京报:在思想改造中,你做了哪些让您印象深刻的事?

  资中筠: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1953年我烧了中学毕业时的独奏音乐会纪念册。我的音乐会是1947年举办的,我感到当时别人在为新中国浴血奋战,我却沉浸在小资产阶级的钢琴调中,很羞愧,就一把火就烧了。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都是在国难当头、民族遭受屈辱的时代成长的,新政权诞生,我们欢欣鼓舞,一心想着可以献身于建设新中国。

  新京报:你曾为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做过翻译,但你似乎不太愿意提这段经历。

  资中筠:我觉得人们总拿这个说事,当做一种特殊身份,是一种误解。在50年底末到60年代初的一段时间,我大概在外办临时可调的翻译名单上,有时就被召去执行这种任务。我给毛主席做过大约四五次翻译,给周总理做翻译的次数多一些,还有其他一些领导人。但这并不是我的专职工作。我并没有觉得曾经给领导人做翻译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单就翻译工作来说,代表我最高水平的也不是这个。但现在在某些场合被介绍身份时,总会被强调这一点,使我很烦,我希望人们以一个独立学者来评价我,而不要攀附在大人物身上抬高身价。

  “希望年轻人的底线不要太低”

  新京报:你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感觉满足吗?

  资中筠:个人生活上我没有任何不满足的,清心寡欲,衣食无忧。但我不能不关心外面的事情,这是种本能,我看到很多问题,看不到解决的方案,一想到民族前途,我就忧心忡忡。

  新京报:当前中国你最忧虑的是什么?

  资中筠:每个时代都有代表社会良知和高层次的精英,能够支撑民族精神,在最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都没有垮过。但现在整个社会太功利了,太趋炎附势了。

  新京报:对年轻人有何期待?

  资中筠:我不想提出太高的要求,一定要为什么而奋斗之类,只期待青年人不要太趋炎附势、能守住底线,这个底线不要太低。要对自己诚实,尽量不说假话。青年人如果能独立思考,不随波逐流,能扎扎实实做对社会有用的事情,那就是有志青年了,我很高兴看到我身边有一些这样的青年朋友,如果他们这样的健康力量能多一点,能聚拢起来,国家和民族就有希望。

  同题问答

  1 新京报:你的理想是什么?目前实现得怎么样了?

  资中筠:小时候我最崇拜居里夫人,想做发明家,当然这是少年的梦想。长大以后,我所有的职业都是别人安排的,现在可以自己安排时间了,精力已经不济,所以能做多少算多少,很难说实现什么理想。

  2 新京报:在你的生命里,有哪些东西是你一直坚持的?

  资中筠:坚持做一个正直诚实善良的人。

  3 新京报:你最伤痛的事是什么?

  资中筠:对家庭,对父母很愧疚,跟他们划清界限,跟他们疏远,到最后也没能够跟他们很深地说开心里的话。另外就是老伴去世,对我是个很大的损失,有些话跟别人没法说。

  4 新京报: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你目前的心境吗?

  资中筠:用诗经的一句话来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对于个人来讲,我很满足,无所求,对于国家民族,我忧心忡忡。

  新京报记者 萧辉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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