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2:旅游周刊·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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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度假不是诗意栖居,而是系统化生态链

2015年11月25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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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象的乡村和现实之间存在落差,怀念乡愁,诗话田园,而实际上我们的乡村很可能缺乏内在的活力,也不美,也不浪漫。”图/Gettyimages
古北水镇
新京报记者 李飞 摄
山里寒舍
爨底下
图/Gettyimages

  “看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金山银山就是绿水青山”,这两句话几乎变成了一种缓解时代焦虑症的标签式号角,在《国务院关于促进旅游业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提到:大力发展乡村旅游,合理利用民族村寨、古村古镇,发展有历史记忆、地域特色、民族特点的旅游小镇,建设一批特色景观旅游名镇名村。预计政策指引下,乡村旅游市场将得到全面发展。乡村,此刻和将来都是奢侈品,城市人需要乡村旅游,乡村功能需要转变,创造多元、综合、有活力的新兴发展路径。

  乡村生活功能弱化,腾出空间需承载其他

  “我们想象的乡村和现实之间存在落差,怀念乡愁,诗话田园,而实际上我们的乡村很可能缺乏内在的活力,也不美,也不浪漫。”大地风景乡村旅游与休闲农业规划院院长李霞一下戳中了残酷的现实。

  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乡村空心化严重,整齐划一的新农村建设房屋也有复制性的呆板,目前中国乡村的环境并不好,乡村旅游的产品也很初级,主要还是农家乐的形态,中国目前有200多万家农家乐,火炕、贴饼子熬小鱼、WiFi这些并不能完全满足城市中产阶级家庭对乡村的向往。

  “在中国快速城镇化的过程中,城市居民都面临相同的需求,不管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还是中等城市居民,对乡村旅游需求的导向都是一样的。”李霞觉得,因为焦虑是类似的,所以需求也趋同。古村古镇原有传统和功能都受到挑战的时代,乡村的居住功能、生活功能在弱化,这是一个必然趋势,在乡村生活的人在减少,但是乡村腾退出的空间要承载别的功能进来。

  乡村腾退出的空间干什么,不同地域有不同情况,大家都觉得乌镇模式还不错,但是经过快速工业化城镇化,乌镇周边很多古镇消失了,只有乌镇通过大规模旅游投资实现了保护和活化,成功实现了从观光向度假的转型。远方网主编陈长春说,“乌镇、古北水镇,虽然也可以说是现代乡村旅游的内容,但是它们的模式是景区式的,是不可复制的。”

  新政将激发农村集体建设用地的价值想象空间

  外来资本如何进入乡村?北京大学旅游研究与规划中心主任吴必虎称,人才回乡需要制度支持,法律和制度应该更加人性化,土地制度、物权制度应该支持人才回流乡下,现在很多人不愿意把钱持续投入到村落建设,因为那里没有属于自己的、产权明晰的土地,这是古村落保护与活化的一大难题,也是重构乡村社会的关键所在。

  土地问题是乡村旅游中的一个突出问题。李霞称,这涉及农村宅基地在转让过程中的限制,比如城市人租一个院子,院子本身是宅基地,最高的上限是租用20年,如果需要对院子做比较多的资本投入,租户就会考虑资本投入和回报的问题,这就比如租户和农民签订合同,如果合同发生纠纷,某些投资受不到保护。“乡村、古镇旅游,资本的热情是存在的,但是对政策上的一些限制会有担心”。

  今年9月份,农业部下发《关于积极开发农业多种功能大力促进休闲农业发展的通知》,提出将“明确用地政策”,在实行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的前提下,对农民就业增收带动作用大、发展前景好的休闲农业项目用地,各地要将其列入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年度计划优先安排。对于发展乡村旅游而言,将可通过多种通道获取土地。

  根据农业部下发的《通知》,支持农民发展农家乐,闲置宅基地整理结余的建设用地可用于休闲农业。业内人士也认为这条措施将极大激发靠近城市或景点的农村集体建设用地的价值想象空间。

  外来资本租用乡村闲置的宅基地是一个普遍做法,问题也有不少,以商业的逻辑诗意地栖居,并不是开一个客栈、读两本书的文青生活,而是一个系统性的生态链。小樱几年前在大理开了一家客栈,在她看来世外桃源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2014年束河发生了“泼粪门”事件,让房东与租客的矛盾进入公众视野:束河一家客栈,房东因房租频频骚扰,最终朝客栈大门泼粪,导致客栈不能正常经营,生意惨淡,最终关门大吉。有人指责房东不遵守契约精神,房东也抱怨签合同时并没有料到古镇古城的发展,感觉签了那么长时间是上当了。一些房东对租房者转租的现象也颇为生气,房子转过去转过来,都不知道是谁在使用房子了,房租涨了好多倍,租户赚中间差价,有些人还破坏房屋结构。

  “把农民当亲兄弟,才能真正触摸乡村的体温”

  古镇古村本应有人情味的地方,如何鼓励原住民发挥主动性,这也是一个问题。苏州建委专家阮涌三觉得,特别是对于古镇而言,和乡村土地使用的问题又不一样,要做的工作很扎实,例如鼓励原住居民外流人口的返乡及其后代的定居,包括购置租屋的优先权、修缮房屋的补贴等。促进居民共建共管,维护社区自治;产权不清晰的公私合同历史建筑,要尽快廓清产权。而对于那些重要的历史建筑的使用经营范围进行划定,防止不合理的使用和破坏。保护下来才能合理利用,利用得当才是有效保护。

  乡村旅游也有它的社会意义。发挥原住民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农民是乡村的主人,只有把农民当亲兄弟,才能真正触摸到乡村的体温。”吴必虎称。这几年在浙江安吉从事美丽乡村建设的林先生也颇有感触:做的工作很细致,例如制定美丽乡村物业管理办法,设立美丽乡村长效物业管理基金,建立乡镇物业中心;强化监督考核,实行美丽乡村警告、降级、摘牌、复牌制度,建立动态评价机制;开设“美丽安吉找不足”媒体曝光台,引导全民参与、全民共管……一句话,让农民能够在家门口赚钱,“农民的事情难办也很好办,就是要让他尝到甜头看到利益,大家组成利益共同体,农民自然就有了积极性。”

  乡村旅游不仅仅是要建设美丽乡村,开展乡村旅游,让城市人找到清洁的空气、有机的食品,通过乡村旅游解决农民生产生活等各个方面的问题。“让乡村人过上体面的生活、富裕的生活。”远方网总编陈长春认为,发展乡村旅游,不是资本介入后让农民远离土地,而是让农民重新审视生活的这片土地上的价值,实现真正的城乡互通共建。

  ■ 乡村旅游模式

  农家乐

  从农家乐到高端乡村客栈,成本是个问题

  点评

  拥有口碑的农家乐,回头客很多,有的回头客来了13次,餐饮消费占比很高,这是不需要依赖OTA客源平台的消费入口,可见农家乐要发展成高频次的乡村旅游形式,口碑效应很重要,要抓住游客的胃。

  曹殿全也感觉到了来自于乡村旅游升级的冲击,在控制成本的条件下对自家农家乐进行升级需要来自于外来力量的帮助介入,例如内饰设计等。

  明显的淡旺季,半年生意,是目前北方乡村旅游面对的共同问题。

  门头沟山多,路又曲折,深秋季节层次鲜明,视觉立体,自驾出游盘旋其中,就是行走在一条景观长廊中,继续向路的两侧深入,就会来到很多古村落。例如爨柏景区里的古村落,半年的买卖,到了十月底,就是京郊游最后的高潮。

  黄岭西村在爨柏景区里,名气比爨底下村小得多,最成熟的农家乐是“有缘人家”,同村其他的农家乐大多需要依赖“有缘人家”输送客人。曹殿全因为做得一手好饭而著称,大众点评上有对他家的评价,游客也是火眼金睛,“开始以为我买人写的,可是一条两条可以写,那么多评价怎么写啊,每个人发的图片还不一样。”

  回头客很多,有的客人来了十三回了。曹殿全做的葱花饼是拿手活,据说还上了电视。他腌制的臭鸡蛋,现在不让客人在饭桌上吃,因为那个味道啊,实在浓郁,影响别的客人进餐,但是慕名而来的客人如果有需求,可以带走吃。

  曹殿全家也可以说是青砖灰瓦雕花门窗,但也就是火炕房,一间120元,国庆的时候最多200,可以用“卫生干净”形容,和爨底下很多客栈要价四百五不一样,游客对曹殿全家的评价是,“条件很一般,但是饭菜不错,人不错。”在曹殿全家吃饭,然后上别处去住的客人也不少。爨底下有个客栈叫“驿清晨”,“外面看起来是很朴素的院子,但是里面就像酒店一样的客房,平时的价格也要六百多。”

  曹殿全算了一笔账,像驿清晨这样的高端乡村客栈也并不仅仅是依靠住宿赚钱,租赁的小院子,一个小院一年租金也在3万-5万之间,餐饮消费没有,幸亏主人在爨柏景区也经营旅游商品,卖点批发市场来的纪念品,也有当地产的花椒、小米。京郊游的淡旺季太明显,假期一房难求,但是平时特别冷清,驿清晨客栈如果是一间房800元,平时需要雇人,人力成本很高。而曹殿全经营的农家乐,自家人就把所有事情干了,成本可控。

  曹殿全最近也在琢磨着“是不是该变变了。”但是又拿不定主意,因为投资巨大,也没想好要怎么设计,这笔账必须好好算算。回头客的意见也不一样,有的劝曹殿全改变一下,跟上时代节奏。有的人又劝他不要变,“这朴实的劲,就是你家的特色。”

  曹殿全这几年还特意腾后院,开了个生活用品“家庭博物馆”,展品上百件,有各种形状的盘碗坛罐、梳头盆、篦子、酱篷、鞋楦等等,都是从各处收罗来的。曹殿全最近也没有心思弄这个了,“上面的领导也不重视这个(文化)。”有人看到这些布满灰尘的物件惊叹,这不都是那些高冷的客房摆放的玩意嘛。

  乡村度假酒店

  模式可复制,但与农民互动不足

  点评

  对村中老宅改造,农民不掏一分钱,都是在原有宅基地上进行,房屋权属仍是村民和村集体的,租赁期满即可收回,这让村民们吃了定心丸。这算是乡村高级度假酒店模式,目标客户是追求闲适自然、想过山民悠然生活的小众客户。2015年3月,首旅酒店成立“首旅寒舍”连锁化管理乡村酒店,说明这种模式的可复制性。但是,和农民之间的互动依然不够。

  密云的干峪沟村,经过十年搬迁,常住人口仅剩十几口人、逐渐破败的空心村,正是“山里寒舍乡村酒店项目”的所在地。2013年1月,在镇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一家大型民营企业从最初的红果收购转为整体合作开发。每家每户本着自愿原则写了申请,将全村43户宅院中的33处闲置房屋出租给北京山里寒舍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由于房屋标准各异难以统一,经商议,租赁价格“一刀切”,定为每间房屋每年租金1500元,每5年递增500元。村里还将全村120亩耕地中的110多亩流转给该公司,每亩年租金1000元,每5年递增5%;作为旅游项目的副产品,红果树等经营权也一并外包,租金每5年递增20%。

  从2013年4月起,干峪沟村开始了为期3个月的整村改造,包括“山里寒舍”旅游项目一期10套院落的改造,每个院落平均投入50万元,改造基础设施。坚持不破坏当地环境和原居民正常生活为原则,从外面看还是村民老宅,而室内却别有洞天,融合古朴与现代理念。

  民宿管家

  农家大婶当管家

  点评

  这属于乡村旅游中的“滴滴打车”,属于轻资产运作,公司为小院提供专业指导和营销渠道。良性运转起来,就是城乡共建的一个案例,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避免了农村的空心化。但是后续,在一个“资质平庸”的村子,如何加入乡村旅游的文化体验内容,以及管家服务质量的标准化都有待考验。

  用陈长春的话说,下虎叫村是一个资质平庸的村落,交通、物产、景观资源都很一般,但是下虎叫村村委书记张有旺是个敢干的人,他主动寻找外界旅游设计管理公司合作。

  前期大量的资本投入成为很多乡村需要跨越的一道障碍。专业的管理公司介入可以直接投资,也可以为房屋主人找到合适的投资人,从而提供资本支持。村委会把片区内有价值的闲置宅基地,成立农宅合作社,以合作社的形式去和外界资本对接,资本和农户也都更放心,公司选择和合作社签约,由村委会担保,租赁闲置房屋改造转型升级,在这一过程中,房屋主人不仅是收取租金,也是以房屋入股分红。

  下虎叫村现在有了一个样板间“山楂小院”,融入村庄的整体氛围里,陈长春说,“一定是要有原住民的村子,不是清空的村子”。院子里一棵山楂树,还有刚收的玉米,散落的农具,屋子里是现代简约风格,地热供暖,从屋子里的大落地窗能够看到山楂树上的果子和远处的山峦。

  设计效果和改装费用由公司出,客源市场由公司网络平台提供,运营之后,实行公司和村里的分成模式。正常运营后,物业管理等交还给村里。管理采用“管家”模式,由当地人来提供乡村旅游服务,经过训练的农家大婶管家,未来采用网络点评方式,基本工资+奖金的报酬,调动服务的积极性。

  面对庞大的北京度假市场,京郊一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其度假生态体系的发展始终比想象中要缓慢。古北水镇、山里寒舍、爨底下,从农家乐到高端客栈,从度假精品酒店到度假综合体,当地始终在试图探索最合适的度假发展模式。然而,成本、服务、管理、创意、渠道、合作模式……这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往往难以兼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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