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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1931-1989)是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家,代表作是《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死去的父亲》、《天堂》等中长篇小说。作品荣获古根海姆文学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美国文学艺术院奖等。基于其在美国文坛重要地位,被赞誉为“今日众多年轻作家的文学教父”。本书是巴塞尔姆的短篇小说集,书中汇集了众多具有代表性的短篇作品。其最重要的四部短篇作品集《回来吧,卡里加利博士》、《不可言说的实践,不自然的行为》、《城市生活》、《悲伤》均包括在内。
唐纳德·巴塞尔姆让我们在文学世界里重新审视数学。1981年,他出版了《60个故事》(Sixty Stories),一本自选精选集,60个故事选自1964年至1979年15年间的八部短篇集,其中不少最初发表在《纽约客》杂志上。1987年,也就是巴塞尔姆去世前两年,他又出版了姊妹篇《40个故事》(Forty Stories),一批更简洁、短小、迅速的短篇。在文学世界里,不是所有的60加40都等于100;或者毋宁说,几乎所有的60加40都不等于100——因为作家们通常会重复自我,或多或少。
但唐纳德·巴塞尔姆是一个例外。如果说他有什么一贯性的话,那就是他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会像魔术师般变幻叙事方法和策略,改变形式、风格、视角、语气或你根本想不到的什么,而每一次都会颠覆读者的预设。甚至魔术师也是一个糟糕的比喻,因为魔术师也会有保留节目。
唐纳德·巴塞尔姆像在不断证明文学有源源不断的可能性。从这种意义上说,巴塞尔姆的60加40甚至大于100。
巴塞尔姆拒绝标签
阅读唐纳德·巴塞尔姆就像在大型游乐场盲选了一个冒险项目。最好先抛开任何预设,尤其是那张名叫“后现代”的标签——就算巴塞尔姆曾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确是一位后现代主义者。就算在1983年春天,后现代主义朋友圈的成员们——约翰·巴斯、威廉·加迪斯、罗伯特·库佛、库尔特·冯内古特、苏珊·桑塔格等20人——曾在组长巴塞尔姆的邀请下,一起在纽约SoHo的某间餐馆吃了一顿著名的“后现代主义者晚餐”,缺席的只有当时在国外的托马斯·品钦。(可参阅2009年2月《纽约客》杂志上那篇著名的《从溺水中获救》)
如同任何一位大师级作家,巴塞尔姆拒绝标签。因为大师的名字本身就是标签,这种独特性是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之根本。或许更应该反过来,用巴塞尔姆来照亮“后现代”这个不明不白的词。
“碎片是我信任的唯一形式”
既然无法用一个标签概括,我试图用一些词语描述唐纳德·巴塞尔姆的写作风格并清晰地意识到可能的风险:用确定的词语指向某种不确定性的风险。但仍然值得一试。巴塞尔姆的写作常常是——
荒诞的。超现实的。不那么说教的。晦涩的。即兴的(或看似)。如同文体实验般的。诗一样的。(爵士)音乐般的。具有自我意识的(充满元叙事意味的)。戏仿的。(常常是黑色)幽默的。(没有寓意、或寓意不那么明显的)寓言式的。相较于文学、有时候更接近艺术的。杜尚式的。保罗·克利似的。相较于建构、更热衷于解构的。拼贴的。叙事声音不那么可靠的。充满矛盾的。充满文字游戏的。充满对话的。论文似的。(时而、看似)离题的。有挑战意味的。重述经典的。有反思意味的。陌生的。片段式的。实验性的(偶尔也不那么成功的)。先锋的。勇敢的。博学的。混杂着多种文化的。意识流的。内心的。(常常以某种不为人察觉或曲折的方式)关注当下的。仿佛要将一切形容词据为己有的。巴塞尔姆式的。困难的。
对,困难的。
“艺术是困难的,这不是因为艺术希望自己困难,而是因为艺术希望成为艺术。”巴塞尔姆如是说。
“碎片是我信任的唯一形式。”巴塞尔姆在《看见月亮吗?》中重复了好几遍。
“我的希望是这些……纪念品……有一天会合并,黏糊——就是黏结这个词吧,也许——变成某种有意义的东西。一个伟大的词,有意义。”巴塞尔姆仿佛在描述他的写作方法。
用巴塞尔姆自己的词——
“乱炖”(slumgullions):“他的故事丰富、密集,是将这个和那个和别的一锅烩的味道,为各种难解难分的愉悦和营养目的而进行的烹调。”(大卫·盖茨语)
“拼贴”(collage):“把事物黏在一起,以创造一种新的现实。”(见《纽约时报》讣文)
为什么形式重要?
以下几句引文出自法国文学评论家夏尔·丹齐格的《什么是杰作:拒绝平庸的文学阅读指南》。它们回答了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于评断唐纳德·巴塞尔姆颇为核心——为什么形式重要?
“每一次在文体上付诸努力,诗学必然产生。”
“艺术家从一次观察、一种感情、一桩事实或一个梦出发,试图赋予它形式。正是这个形式能够证明艺术创作的存在。至于观念,每个人都有。”
“马拉美说:‘写诗不是靠想法,而是靠词句。’”——显然,“影响巴塞尔姆的前辈作家”清单上,马拉美的排名应该不比乔伊斯或贝克特低多少。
“形式的特殊性是杰作的基本要素。形式即是它的主题。”
“形式是思维最密集的表达。”
巴塞尔姆的七个自传性事实
(及对其风格养成的猜测)
(1)1931年4月7日生于费城(作为一个凡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的白羊座,他的故事是短小、迅速的)。
(2)巴塞尔姆的父亲是一位建筑学教授(而巴塞尔姆却是一位解构的大师,此中有多少叛逆的成分?)
(3)1953年7月,巴塞尔姆被征召入伍,去韩国那天恰好是休战日(“韩国又绿又黑又安静”、“我们不知道怎么输掉一场战争。那种技能不在我们的技能之列。”)
(4)1961年至1963年间担任休斯敦当代艺术博物馆总监(巴塞尔姆善于从大众文化及商业世界里挪用各类文本,如广告、报纸报道、旅行指南甚至说明书,与当时兴起的波普艺术不无关联)。
(5)巴塞尔姆结过四次婚(关系的冲突在巴塞尔姆的故事里是常见的:两性冲突之外,还有自我的冲突、自然与科技、种族、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冲突)。
(6)巴塞尔姆经常光顾休斯敦的黑人爵士俱乐部(与其语言中的音乐性类似)。
(7)巴塞尔姆的作品在《纽约客》发表后收到了很多投诉信(对读者而言,巴塞尔姆的故事既是愉悦也是挑战)。
最佳的最佳
私人观点:《巴塞尔姆的60个故事》里“不可言说的实践,不自然的行为”、“城市生活”和“悲伤”中包括的故事,加上《巴塞尔姆的40个故事》里的《蓝胡子》、《工程兵保罗·克利将一架飞机遗失于米尔伯特肖芬和康布雷之间,1916年3月》及《句子》是巴塞尔姆总共100个故事中的最佳——每个故事都足以写一篇论文。
一个容易忽略的事实:唐纳德·巴塞尔姆一共只写过145个故事,另外45个故事——未在巴塞尔姆在世时被选中的——于2007年变成了另一本稍次要的书《飞向美国:另外45个故事》。
如何阅读巴塞尔姆中译本?
再也没有比诗人更适合翻译唐纳德·巴塞尔姆的了。而在诗人之中,陈东飚又是最好的选择。——这听起来有点古怪:为什么要由诗人来译小说呢?答案却是已经揭晓的:因为巴塞尔姆是一位如此讲究形式、如此看重语言,又将形式与语言的实验发挥到极致的作家。
在译后记中,陈东飚坦言自己是“直译的实践者”,且巴塞尔姆是“拒绝意译的”:“因为在我看来‘怎么说’始终是‘说什么’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好的文学作品在语言和文体方面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正是这种文学观的契合,使我们手上的这两本巴塞尔姆中译本成为了原汁原味的巴塞尔姆。
所以,放下一切成见、甚至暂时忘记你视为理所当然的中文及其语法,接受这“另一种中文”的洗礼吧。它让人惊讶,给人新鲜感。它激发灵感,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b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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