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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荒野的相处之道(2)

2015年11月2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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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接B10版)

  在荒野中思考,供我们放置自己

  在荒野中,要坚持阅读、书写和思考。这三本书里的引文随处可见,麦克法伦可能是漫游之后在图书馆里的补充,但泰松真的是结实地带了一箱书,他列出了自己的书单“其中有为遐思而准备的米歇尔·图尼埃,为忧郁而带来的米歇尔·代翁,为肉感而准备的劳伦斯(他认为《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是工业社会对破碎自然的埋葬,是对自然的哀歌),为冷冽而带来的三岛由纪夫。我还有一小辑关于森林生活的书”,此外还有侦探小说、昆虫与植物的博物学手册、尼采叔本华斯多葛派的著作等。

  在荒野静谧中思考自己,不是回归原始,而是找到人的存在,懂得自身为“我”的价值和意义。我们渴望与荒野相处,因为荒野提供了广袤的空间,供我们放置自己。就像泰松说的“我将终于知道,我是否拥有内心生活”。我们来到荒野,希望真正安静,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天地,也是寻找人之为人的意义,不需要为他人承担任何义务。在人群中,我们是一种工具,是组成人群的一分子,必须保持好自己的角色。但面对荒野,我们是真正的自然面前的渺小生物体,这个生物名之为“人”。进入荒野,就是重新找回人和自然静默关系的尝试,去脱出社会性的外壳,仅仅以“人”这个单纯的身份面对洪荒以来就存在已久的自然。

  荒野的危机在于,漫无边际的安静将带来阵阵的无聊,湮没心灵的无聊将会磨蚀人们的内心,所以进入荒野,并不是进入原始,而是让自己的理性达到最大值;也并非逃离人群,而是给予我们选择愿意交往的自由,泰松引用《海伯利安》的题词“不要任由自己被广阔压垮,能将自我幽闭在最狭小的空间中,神明恰恰蕴育于此”。

  荒野并不浪漫,陶渊明归园田居也是生活窘迫。荒野中,最初的理想随着行走和亲身经历的磨砺,可能渐渐褪去它美丽幻梦的外表,开始显露现实的粗粝。这粗粝在于,它们不是文学化的理想,而是结结实实需要我们应付的艰难,也受过人类的工业化创痛。

  麦克法伦的书写更偏重智性,和他的《古道》、《心事如山》一样,聚焦于迷恋荒野的人们,同时书写自己探寻的历程,思考冷静睿智。从探究英国和爱尔兰的荒野,到最终发现“真正的”荒野似乎不存在了:“躺在流沙上,置身白色的群星下,我想到旅途的开始我是追随野性的初衷而来——人迹罕至、北方、偏僻,现在这一切想象随着我跟土地的接触都开始破灭。英国和爱尔兰不存在未开辟的土地,纯洁的神话也站不住脚。人类在这里数千年的生息以及死亡杜绝了史前荒野存在的可能性。过去五千年中的某个时刻,人类去过每一个小岛屿和山峰,每一处隐秘的山谷和林地,在那里安营扎寨、劳作过。人类和荒野无法被隔离”。但如果说千年的荒野是神话,现存的荒野就是人力无法进入的证明,现在不是将荒野远远地放在传奇里,而是学会直面它,并与它和平相处,这是麦克法伦和他记述的先驱者们共同寻找的书写。

  《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由泰松每天记录的日记构成,是漫长劳作和静心思考的结合,从最开始兴冲冲地准备,感到自己和勇敢的隐士前人一样在进行一个实验“该怎样称呼带上一箱书和一双雪鞋,自愿在森林湖畔过上一段隐居生活的行为呢?是寻觅吗?这个词太广。实验?从科学层面上说,是的。小木屋是一座实验室,一个加速我对自由、静寂和孤独向往的实验台,自创一种慢生活的实验田”。

  可是荒野生活是真切的、劳累的、必须时刻付出心力的,进入荒野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在荒野生活并不一定优哉游哉,“勇气体现在直面的一切:我的人生、我的时代,以及其他。思乡、忧郁、遐想为罗曼蒂克的灵魂提供了片刻合乎道德的幻象。这些被视为美用来抵御丑陋的方法,实际上只是懦弱的遮羞布而已。我是什么?一个因人世而恐慌的懦夫,幽禁在一座小木屋里,躲在森林深处。一个在沉默中酗酒的胆小鬼,因而不必见证时代戏码的上演,也不会在冰上踱步时与自己的良知交错而过”。在最后离开时,泰松悟到“纯洁的时间是一座宝藏,时光的流逝比旅程行走更加纷乱。眼睛永远不会厌倦壮丽的景观。我们越了解事物,它们就会变得越美。”

  荒野远远地在那里,

  悬系着我们的梦

  这三本写荒野的书都会引用大量前人著述解释面对荒野的感受,并辅以自己的思考,这才是进入荒野的理想境界。能够自由地读书、思索,体味内心无碍的自由,让最优秀的声音与自己为伴。面对荒野是奢侈与危险的,孤独真正成为实体,人必须让自己保持理性,所以一定要携带着最优秀的声音。荒野让人们成为幽囚,这些声音是冲破囚禁牢笼的工具。自然并不是随时都安详舒适,它野性的一面迟早会显现。这三本书对于自然信笔描绘,因为每日触目皆是最质朴的自然,大量的风景描写读来即使有时候会让读者感到乏味,也是因为我们无法亲身体会自然对我们的言说。身处荒野的他们,恨不能将每一刻的静音密语都重现在纸上。

  荒野让人们脱离便捷,必须完成有些事情,尤其是手工劳作。隐居生活中,体力的耗费是巨大的。泰松组装一只皮艇用了五个小时,即使说明书上说两个小时足够。人际交往也一定要有,泰松在森林中,距离最近的人要走几小时,最远可达几天,他会安排好时间拜访护林员朋友们,他们粗糙蛮横,说话不过脑子,但在一起喝酒可是很美妙的。这些朋友间没有义务,他们是好帮手,离开荒野后就将渐渐淡忘,或许不是“有用”的,但却“有趣”。必要的交际不可缺少,它让我们能够倾吐心中的想法,让我们在有限的人群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麦克法伦说“人类之外还有一个世界,森林、平原、草地、沙漠、高山:经历那样的风景能给人一种‘超越他们本身的宏伟之感,在当今社会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是人面对荒野的终极意义,进入荒野,听起来很美,写出来也很妙,有实践者替我们先走一步,就能看的这个“归隐”之梦的现代版本。远离人群,走入荒野,是一件切切实实的生活问题,也是借此找回内心的哲学隐喻。所以荒野就总会远远地在那里,悬系着我们的梦。这是一场好梦,可不要让它快快地醒了。

  □书评人 鹿鸣之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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