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愤怒是危险的？表达痛苦是羞耻的？

　　“我们的每一种情绪既是帆船也是海洋。”如何认识情绪在亲密关系中的运作？如何熟练地接纳和表达情绪，又不被情绪吞没？心理学博士马斯特斯在《情绪亲密》中，以35年的治疗经验，对19种情绪抽丝剥茧，用通俗简洁的语言启示读者：不存在不健康和负面的情绪，只有不健康和负面的处理方法。

　　大部分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深受父母未曾解决的情绪创伤带来的痛苦，发展出一种视“情绪为问题”的取向。比如中国人常常会指责别人：“你又在闹情绪了。”似乎表达情绪是不应该的、表达愤怒是危险的、表达痛苦是羞耻的。《情绪亲密》分析的19种情绪，包括恐惧、羞耻、愤怒、悲伤、快乐、厌恶、内疚、抑郁、轻蔑、自我怀疑、嫉妒、幸灾乐祸等，这些情绪在大部分的文化语境中都被贴上了“负面”的标签。但是作者说，我们想要发展出更多的亲密关系，只靠乐观的情绪是不够的。如果过度赞誉积极、乐观的好处，我们就可能会尽力掩饰不幸福的痕迹，可能会混淆情绪麻木和泰然自若、分不清情绪疏离和态度超然的区别。强行保持正面状态，拒绝负面，实际上是割裂人的完整性。我们需要经由多种的情绪来建立持续的、深入的关系。

　　如何和情绪亲密？以愤怒为例，正确地处理愤怒，可以保护我们脆弱的部分，可以和慈悲共存，如果处理不恰当，混合了侵犯、敌意，可能变形为攻击。比如你因为被公司解雇而坦率地表达愤怒，可以给你力量去寻找更好的工作；同样，如果你对伴侣的外遇坦率地表达愤怒，能驱使你更坚定地改善关系或者结束关系。

　　和愤怒有伴生关系的一种情绪是恐惧。作者认为，恐惧本身既不是负面的也不是正面的，恐惧从生理上讲是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产生的收缩反应，它是服务于我们还是阻碍我们，取决于我们的使用目的。有些恐惧是适应性的，在一些进化心理学的书中也谈到过，恐惧是一种对当下环境的适应能力，面对一只大型食肉动物，你不需要经过理性的思考，恐惧本能就能及时救你一命。但非适应性的恐惧是对过去和未来的过分担忧和焦虑，这时候要有意识地接近并进入恐惧的深处——恐惧不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盟友。

　　除了个人的恐惧，作者还分析了集体恐惧。如何释放恐惧？有四种常见的方法。第一种是观看恐怖电影，这能让人们获得某种程度的满足，但对解决现实的恐惧并没有帮助，只会强化我们对实际处境的麻木。第二种解决方案是逃避，关闭自己，视而不见。第三种是攻击，这时恐惧的能量变形为不健康的愤怒，驱使人们采取进攻措施。第四种常见的方案是沉迷于性欲，在实验研究中，一大群老鼠越是恐惧，性欲就越强烈。人类也类似，会过度地借助性爱来快速强烈地释放恐惧。但以上四种方法都不是恰当的处理之道。

　　怎么办？和处理个人恐惧是一样的：命名它，直接面对它，一心一意关注它，培养和它的亲密，给它一个更大的容器，将它的能量从流行的观点中释放出来。比如你在看一个负面新闻的时候，不要只是视为娱乐或者消遣，而是要感受它！处理集体恐惧的另一面在于保持并深化个性——不是自私，不要被集体恐惧淹没。深入感受集体恐惧，你会认识到恐惧中伴随着对人类的爱，我们的慈悲能力也因此进入更高的层级。作者还提到愤怒是恐惧很有用的防护者。当你听到或者看到某件不幸的事情，你感到十分愤怒，不要否认这一事实，如果你压抑自己的愤怒，就有可能变成焦虑、恐惧。在面对集体恐惧时，愤怒的火焰——如果是非指责的和非攻击性的——能够提供热量和光亮。

　　书中的19种情绪，很多人可能只能部分地感受到，因为长久以来我们都习惯压抑情绪，但是当你尝试着和情绪亲密：对自己，认识、接纳并坦率地表达；对他人，深入倾听，保持共情而不失去个人界限。你会更有活力、更充实地活着，会感受到一种精妙的敏感、深度和广度。我们所谓的负面的、脆弱的、黑暗的情绪也有了新的意义：感受力增强了，同理心更深了，直觉能力提高了，能深切地体会到一个独特的存在——自己。也更有能力不让自己伤害别人，以最佳的方式回应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挑战。或者说，这也是一个自我疗愈、自我解放的过程。

　　谈到此书最大的不足，就是有些议论偏于空、灵。随着脑科学的不断发展，在一些实验中，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大脑的情绪是如何运作的。和有一定实践操作的进化心理学、脑科学心理学著作相比，这本书很多事例和议论都来自作者的治疗生涯，有一些解释偏于个人化，不免有神秘主义倾向。对此读者需要保持一定的警觉，让它服务于我们，而不是阻碍我们，在情绪的海洋中，允许我们锚定于自己的核心。□书评人 李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