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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花迷眼的话剧舞台,我们缺少焦菊隐

2015年12月14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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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谭】

  打通西洋话剧和中国戏曲两脉,焦菊隐做出了富有开创意义的实践工作,这些实践,成为了经典,迄今无人可以企及。如今,我们实在缺少如焦先生这样既懂中国戏曲又懂西洋话剧、同时又能清醒地指陈话剧现实的导演了。

  在印第安纳大学的图书馆里,看到十卷本的《焦菊隐文集》。焦先生是1905年12月11日在天津出生,如果能够活到今天,整整110岁。即便活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起码不应该还不到70岁就离开了我们。而且,火化的那天,赤身裹着病床上的旧床单,那样悲惨地离开我们。

  在我国话剧舞台上,焦菊隐是最伟大的导演。说其伟大,在我看来,最重要体现在他一生致力于西洋话剧与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结合,而让中国的话剧有了专属于自己民族艺术特色的徽记和标尺。可以说,迄今为止,没有一位导演在这种艺术的探索中能够赶得上他。他为人艺留下久演不衰的《茶馆》,就是经典的明证。

  是的,不是武断,可以这样说,没有一位话剧导演能够像焦先生一样,对中国戏曲艺术,有这样深入肌理、富于真知灼见和功力不凡的研究,并有意识地将中国戏曲的营养,渗透且滋润于他的话剧导演艺术之中。这样的追求,在《焦菊隐文集》特别是在前三集理论集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对于中国的话剧和戏曲,他做过认真的比较,尽管各有所长,他依然客观而尖锐地指陈我国话剧“继承十九世纪末叶以来西洋话剧的东西较多,而继承戏曲的东西较少。”“终于不如戏曲那么洗练,那么干净利落,动作的语言也不那么响亮,生活节奏也不那么鲜明。”

  对于戏曲的程式化、虚拟化、节奏化,他做过认真的研究。他不止一次提到《秋江》的川江行船,《评雪辨踪》的风雪之感,《长坂坡》的并叙环境,《走新野》的群众过场,《三岔口》的虚拟设置,《甘露寺》的明场处理……特别是对于程式化,在文集中,他屡次强调“是群众几千年来运用了无比的智慧,积累集体的经验,从群众中提炼出来的一种艺术创造方法。这种程式是独特的。”

  他还特别举过《花荣射雕》和《放裴》的例子。后者表现裴生的惊慌,用另一个演员打扮成和裴生一模一样,在后面亦步亦趋,来展示其失魂落魄,那样充满想象力。前者表现叶含嫣坐在车上思慕花荣,让饰演花荣的演员一身二角也扮演车夫,嘴上有胡子,叶下车看见车夫竟是幻想中的花荣(演员将胡子含在嘴中),兴奋地告诉嫂子,嫂子不信,上去看时,不是花荣,是戴着胡子的车夫(演员又将胡子从嘴中吐出)。两者的异曲同工,他都做过和话剧相关联的仔细对比和探求。他由衷地说:“我国戏曲演员所掌握的表演手段,比起话剧来,无疑更为丰富。”因此,他特别强调话剧要向戏曲学习,他说:“作为话剧工作者,不仅应该刻苦钻研斯氏体系,并且更重要的是,要从戏曲表演体系里吸收更多的经验,来丰富和发展我们的话剧。”

  焦先生将从戏曲中学习到的宝贵经验,运用到自己话剧导演的实践中。在《茶馆》“卖子”的一场戏里,卖女儿,而且是卖给太监,乡下人手里接过那十两银子,如何表达内心复杂悲凉的感情?焦先生让舞台出现长时间的停顿,然后,后台传来两种声音:一是唱京戏的声音,一是叫卖高庄柿子的声音,那低沉凄凉又哀婉的声音,画外音一样,成为了乡下人此时此刻内心的写照。焦先生巧妙地借用了戏曲的声音和形式,将看不见的心情,生动形象地呈现在舞台上。

  这样的实例,在文集中有很多,打通西洋话剧和中国戏曲两脉,焦先生做出了富有开创意义的实践工作,这些实践,成为了经典,迄今无人可以企及。如今,我们实在缺少如焦先生这样既懂中国戏曲又懂西洋话剧、同时又能清醒地指陈话剧现实的导演了。面对今天有些乱花迷眼的话剧舞台,注重外来形式、高科技灯光、奢华背景的热闹,越来越多,但真正沉潜下心来,让戏曲和话剧彼此营养,最终让话剧受益的努力和实践,焦先生仍然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套《焦菊隐文集》是2005年在焦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时出版的,如今过去已经十年,我想,对焦先生最好的纪念,是认真地重读并学习这些浸透着焦先生感情与实践的文字。

  □肖复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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