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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医生的元宵夜

2016年02月24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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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2日晚,元宵夜,北大人民医院内科急诊室,医生李佳在巡视就医者情况。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2月22日晚,女医生李佳(左)和宋小静(右)在接待就医者。

  22日晚9点多,北大人民医院急诊室,留院观察室旁的走廊两侧,挤满密密麻麻的患者和家属。

  绿口罩、蓝帽子、白手套,38岁的主治医师李佳带着住院医生走走停停,不时向患者和住院医生询问。三个小时下来,检查完80多位患者的她双腿有些酸痛,终于坐下来喝口水。

  距留观室20多米的急诊室里,29岁的住院医生宋小静迎来一位患者,边询问病情,边在键盘上敲写病历,偶尔拿起手电筒检查患者的眼睛。

  窗外不时烟花闪烁,爆竹声由远及近传来,衬着医院走廊墙壁上的“福”字剪纸红艳艳的。李佳和宋小静的元宵夜,和刚过去的春节一样,还是在急诊室中度过。

  超负荷

  急诊室每晚走路过万步

  23点40分左右,元宵节迎来尾声,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两位中年男子抬着锁在一起的桌椅搬到内科急诊室外,并叫亲属把躺在担架床上气息奄奄的病人抬到椅子上接受治疗。“我们从外地开120来了一个多小时了,病人还没被接收,我们就在走廊里接受治疗,让120赶紧回去,”一旁的患者亲属对阻止私放椅子的医院工作人员大声喊着。

  此时,重症监护室已人满为患,这里已没有多余床位。工作人员一边向别的科室求助,一边安抚家属。

  李佳对这种纠纷并不陌生。“三甲医院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床位紧张,”李佳解释,不少并非急诊的病人也选择到急诊就医,“急诊和门诊挂号费一样,患者买不到药会到急诊,门诊挂不上号也到急诊。”

  在急诊,接待患者人数、工作强度要明显高于门诊。

  李佳解释,目前国内医院专科细化分类,但不少老人并非单一疾病。“专科只收单一病情的患者,导致很多患者流向急诊,”李佳和同事最近对小抢救室的患者进行年龄统计,发现患者平均年龄高达90岁。

  同时,急诊室的患者流动大,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新患者。

  “病人变化非常快,诊治过程不能有一点误差,”已在医院18年,当了急诊医生15年的李佳,轮换过多个岗位,如今她对工作细节熟稔于心,初为急诊医生的紧张和焦虑正从她身上渐渐褪去。

  每逢夜班工作日,李佳微信朋友圈晒的步数总是万步以上,光走路就是六七公里,还不算问诊病情,解答疑问等等。

  笑脸人

  面对急躁病人有耐心

  23日,零点刚过,因床位紧张,内科急诊室又加了一个床位。另一位值班医生已前往休息室休息,五六位患者紧紧围着年轻的宋小静——有姑娘因肚子疼,捂着肚子排在队伍中,有老人眉头紧皱坐在椅子上。

  一位花甲老人站在宋小静对面,要求办理退费。宋小静解释:“有病人正在排队,稍等一会儿。”但老人坚持:“乱开药,完了说退费又退不了,你想干吗?”老人说完,把一张单子扔到医生的桌子上,之后去找宋小静的领导。

  而春节期间,不少外地人来京就医,急诊室内床位总是爆满,观察室内外挤满了患者,甚至宋小静所在的内科急诊室也临时加了三四个床位。

  一个晚上两个医生要接诊100来个病人,护士要根据病人的病情分级别,按级别决定谁先看病。有些病人难免不理解,宋小静常听到病人“来看急诊为什么还要让我等”“他比我晚来的为什么他先看”之类的抱怨。

  “这个时候唯一的方法就是从病人角度出发,耐心解释”。但说来容易,面对一些急躁的病人,医生还是会有委屈和泪水。

  宋小静刚工作时,接诊一对母女,母亲发烧,且有肝硬化病史,从发热门诊转过来,病情很严重,患者女儿因为着急看病情绪很不好,拒绝接受血液检查,想直接输液。宋小静三番五次解释不通,还被患者女儿大声责骂:“就知道问问问!你会不会看病?”想插话插不进,宋小静没出声,默默听着,等病人骂完,她说:“那我给你换个会看病的大夫来”,然后回到办公室平静了两分钟,并向领导说明了情况。

  “医生和病人,和家属之间,和各个科室之间都需要沟通,这对我来说是最困难的。”宋小静说,她要克服这困难。

  经历过种种棘手,见识了各色病人,自我评价是一个“粗糙女汉子”的宋小静也总结了与病人沟通的方式方法:永远柔声细语,耐心解释,“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救命人

  花季女孩呼唤“救救我”

  解剖课是每个医科生的难关,宋小静也不例外。读医之初,她甚至不敢吃肉,一闻到肉味儿就会想起尸体。渐渐克服对尸体的恐惧,成为一个急诊医生后,宋小静还要面临的难关是死亡。急诊室里的死亡往往来得突然,有时生与死就是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刚工作两个月,宋小静接诊了一个16岁的南方女孩儿,“高高瘦瘦,长得很漂亮”。此前女孩儿身体健康,一次和同学吃完烧烤,突然开始拉肚子,到医院检查,发现是急性白血病,已到终末期。宋小静清晰记得,女孩表情痛苦,拉住她的胳膊,气息微弱:“大夫救救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女孩就被推进抢救室。一夜间,女孩儿就“没了”。“我心里难受,因为她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我觉得太可惜了。”

  李佳最无力时,也是面对年轻生命的逝去。“他刚大学毕业的样子,血液病,送到医院第二天就去世了,”李佳已记不清年轻男孩的样子,一直记得男孩父母克制的悲伤,“有的人可能会哇哇大哭,但他父母一直克制着情绪,让人看着特别难受。”

  生死一瞬,有救人的成就感,也更近距离地感受死亡和逝去。李佳说,急诊医生的经历让她更看重生活和生命的质量。宋小静则正学着隐藏真性情,刻意与病人保持疏离。“如果我因为一个病人的去世情绪大起大落,是对下面病人的不负责,作为医生,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冷静。”她说。

  有愧疚

  亲子活动从未参加过

  李佳已习惯了过年值班,习惯了和家人不能同步。

  1998年,李佳开始在北大人民医院读书,经常要上夜班实习。家住安定门,每天逆着下班的人流坐地铁上班。车过护城河,橘红色的太阳正一点一点下沉。“我不想上夜班,不想离开妈妈,”十多年后,李佳结婚生子,已经习惯了夜班,“不想离开妈妈”的难过过渡到两个孩子心里。

  每当李佳要上班,孩子总是说:“妈妈,我讨厌你上班。”最初孩子会以哭闹表达不舍,后来则学会了和妈妈开玩笑:“我的妈妈不够,我需要一个做饭的妈妈,一个洗衣服的妈妈,一个陪我玩儿的妈妈。”缺席孩子的成长,李佳一直有遗憾:“大女儿学校很多亲子活动,我几乎一次没参加过。”

  宋小静对丈夫也是心存愧疚。

  自从去年某天早上8点下夜班,她和男友去“扯了证”,然后一个回家补觉,一个回单位上班,男友就变成了老公,一直没空办婚礼。

  宋小静已持续一周值白班,周一休息一天后,二四六连续上两周夜班的强度工作了半年,跟老公的时间表正好错开。两人除了晚饭时间聊会儿天,几乎没时间一起出去旅游。宋小静回忆,两个人就去过一次天安门,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天津逛一逛玩一玩。

  作为妻子,宋小静对丈夫心存歉意——家务、娱乐,统统顾不上,回到家就想睡觉。在医院做温柔大夫,回家就只能冲老公发发脾气。

  可如果问急诊室有什么吸引力?李佳总会说到一位美国医生的话:“Everyday is a new day。” 她说她喜欢这个“一直有新鲜感、痛快的”职业。

  “每个患者的病情并不一样,而且急诊常在很短时间内决定生死,”常遇到新患者,并且在很短时间内拯救一个人的生命,这让李佳感受到作为一位医生的职业精神和尊严。 

  新京报记者 侯润芳 实习生 刘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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