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剧·《你好,忧愁》】
《你好,忧愁》这部戏剧作品不仅仅是为观众展示了一出暴烈的叛逆,同时,它还有另外一个侧重点,带有抗争意味的青春岁月永远那么引人入胜,之后呢?在浓缩了前九十分钟的全部的反抗、争执后,赛茜尔轻轻开口,像是一句叹息:“你好……忧愁。”
《你好,忧愁》是一部怎样的戏剧呢?事实上,它想要讲述的是两个故事:一个故事关于叛逆,一个故事关于叛逆之后。前者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后者,则在大幕落下的瞬间,才缓缓开启。
由孟京辉导演、黄湘丽主演的独角戏《你好,忧愁》正在蜂巢剧场上演。
这部戏剧作品改编自法国作家弗朗索瓦丝·萨冈的同名小说,后者被公认为“对于欧洲战后一代的精神困境的绝佳浓缩”。然而,戏剧《你好,忧愁》中,导演却将目光聚焦在了“生活方式”这个命题上——当一名渴望一生“卑鄙无耻的”少女,与她恣意不羁、流连花丛的父亲,遇到了安娜,一位传统且循规蹈矩的温柔女人时,当两种截然相反的生活方式产生碰撞时——会发生什么?
在我看来,这部戏剧作品不仅仅是为观众展示了一出暴烈的叛逆,同时,它还有另外一个侧重点,带有抗争意味的青春岁月永远那么引人入胜,之后呢?
当观众入场时,他们会看到演员独自立于一整片纯白的低矮建筑上,当灯光制造出巧妙阴影,又像是一张黑白相间的棋盘,演员踩着格子与格子之间的狭窄空隙,岌岌可危的模样。何种心情,何种姿态,都与演员所处的“格子”息息相关。
“我倒了一杯柠檬水,我一口气将它喝下。我又倒了一杯柠檬水,我和着柠檬将它喝下。我又倒了一杯柠檬水……我和着玻璃杯将它喝下。”赛茜尔在空中握住虚无的杯体,喝下并不存在的液体,音效配合响动。计较“玻璃杯能不能咬碎、如何咬碎”是毫无意义的——它极为有效地展露了赛茜尔的性格。
那么,怎样才能将一个会咬碎玻璃杯的少女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成为了演员面临的难题。
及耳短发,背着黑色翅膀,身穿黑色裙裾,裸露光洁小腿,黄湘丽的出场造型已经十分吸引眼球。演出刚刚开始的几分钟内,赛茜尔没有拘泥于冗长的念白(而这往往是独角戏普遍存在的弊端),她让自己的声线进行了多样化的尝试:毫无感情的“啊——”,使用麦克风时特殊的电子音效处理,变换音色,歌唱——可以说,正因为是黄湘丽,才打破了传统独角戏所面临的、令观众昏昏欲睡的僵局。我很难想象任何一个不由黄湘丽饰演的赛茜尔。戏剧与演员仿佛是生于同一片土壤的藤蔓植物,相互纠缠,无法替换。
赛茜尔与安娜不同,萨冈这么说:“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她们面对生活时的态度有区别,却又感受到了彼此的吸引力——当安娜离开,赛茜尔用机械的电子声呼唤她的名字时,当赛茜尔说出那句“我爱她”时,她们两人的关系被纽结成了更为复杂、深刻的爱。最终,安娜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赛茜尔和她的父亲都很难判断,这究竟是一场蓄谋的惩戒,还是一出不幸的意外),与她之前所展现出来的冷静自持吻合吗?或者,其实是与赛茜尔更为相似?
一场犹如龙卷风般的突袭。龙卷风过境后,剩下了什么?
这出戏剧作品中的前九十分钟,所有诡谲的姿态,扭曲的声音,咬碎的玻璃,冷酷的灯光,都是为了最后那句包含了难得真实的温柔动人的四个字。安娜死亡,生活看似毫无改变,依然横冲直撞地向前滚动着。但是,发生过的却长久地停留在了赛茜尔的身体里。在浓缩了前九十分钟的全部的反抗、争执后,赛茜尔轻轻开口,像是一句叹息:
“你好……忧愁。”
这,大概才是“忧愁”的首次登场吧。
这正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一出优秀的戏剧,永远不在结束时结束,而在结束时开始。
□叶正昕(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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