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9:书评周刊·人物
 
前一天  后一天

数字版首页 > 第B09:书评周刊·人物
上一篇

对话吕敬人 把一本书当一座建筑来做

2016年04月09日 星期六 新京报
分享:
《梅兰芳全传》设计草图。
《梅兰芳全传》最终效果图。
吕敬人设计作品《唐诗三百首》和《千字文》。
吕敬人设计作品《唐诗三百首》和《千字文》。

  理念

  书籍设计不等于封面装帧

  新京报:你一直说,书籍设计不等于封面和装帧,而且很抵触别人请你单画封皮。那么,书籍设计都应该包括哪些内容?

  吕敬人:现代的书籍设计工程,至少要包含“三加一”个方面。所谓“三”,就是book design(书籍设计)本身的三个步骤:编辑、编排和装帧。编辑是书籍设计的起步阶段,要求设计者和作者、编辑乃至读者进行交流,参与文本原貌的设计。编排是在二维的基础上,加入文本之外的视觉化辅助信息,协调布置阅读空间,打磨字体、字号和色彩等内容。装帧只是最表面的一步,包括封皮、印刷、纸张的配合等等。这三个部分并非按照顺序来完成,而是犬牙交错地展开,要做到默契的衔接。而除此之外的“一”,就是指“信息设计”。这是一个现代的书籍设计概念,我的老师杉浦就是一个信息设计大师,把信息技术融入书籍设计当中,赋予文本丰富的层次感。

  新京报:你能否详细解释一下,书籍设计中的“信息设计”?

  吕敬人:信息设计,就是对于信息的呈现、选择和运筹。例如,设计好书前的目录,能够让书中的信息有条理地提示给读者,这就是最简单的信息设计。深化的信息包括书中有关人物的年谱、有关事件的图表、不同层面的链接、历史各个朝代的引申等等辅助性信息的引用。我经常通过做“加法”,让文本得到充分的表达,这样作者高兴,读者买来书也觉得值得。但是信息设计最终达到的理想状态还是和图像的结合,也就是所谓info-graphic design(信息图形设计)。一个好的书籍设计,一定大于封皮设计和信息设计的简单相加,而是要通过文本的立体呈现,形成一种审美性的记忆。

  新京报:人们通常觉得书籍设计只与图形或者辅助信息有关,但你指出设计过程其实是要深入文本的。书籍设计是如何与文本结合的?

  吕敬人:很多书籍设计都与文本割裂或游离,但是文本是书的核心,书籍设计的成果就是文本的美化与物化,所以无论是封面、空间、色彩、字体还是纸张,归根结底都离不开与文本的配合。设计师要深入文本的结构,让设计参与到故事的叙述中,让读者对文本形成物质上的触摸。现在很多书请我做设计时,从文本形成的初期就由我共同参与讨论,这样从一本书的萌芽到最终成形,设计其实贯穿了整个过程,与文本的配合是自然完成的。

  态度

  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新京报:根据你的书籍设计理念,书籍设计要包含“五感”,而且要纳入信息设计维度,这样一来,书籍设计师的门槛是不是会很高?

  吕敬人:没错,书籍设计的门槛比装帧和插图要高,而且耗费的精力也更大。过去设计封面,只需要会画画,现在必须得成为“杂家”,方方面面的知识都要学习、掌握,触类旁通。音乐、戏剧、电影、科技……知识可以引发联想,也可以帮助设计者理解不同的文本。所以书籍设计师一定要是一个好奇者和一个求学者,这样才能做出最好的书。

  新京报:你经常使用“最好”和“最佳”这些词来形容书籍设计的结果,这是不是说明你对书籍设计的质量有种完美主义的倾向?

  吕敬人:在工作中,我是有点“处女座”的,这也是书籍设计者必需的工匠精神和态度。但是所谓“最好”和“最佳”其实是相对的,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作品就是完美的,还是有很多缺陷。但是相对于你自己的程度,能做出最大的投入,得到最好的效果,这就是我所说的“态度”。在我们中国有个短语,叫“差不离儿”,这种态度是最忌讳的。对于每一个细节和环节的关注,是评价这门手艺好与坏的重要标准。

  新京报:你提到书籍设计中的细节和环节,是不是说明这项工作其实是有一套标准或者秩序的?

  吕敬人:书籍设计是一门艺术,是创造性的工作,但是创造的内容,就是给一本书建立秩序,然后用艺术的思维驾驭秩序。比如,一本书中,同级的标题一定要用同样的字体和字号,这就是最基本的规矩。如果连规则都不懂,还谈什么创新?没有规矩,也是现在比较普遍的一个坏现象。我在学校里遇到过一些学生,连一张简单的假条都写得特别难看,因为他不懂基本的格式。我说书籍设计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也是在强调秩序和层次。我提出“书筑”的思想,就是把一本书当做一座建筑来看待,让文字和图像成为诗意栖息的场所,而一本书中不同的空间和节奏必须承担着各自的功能,有条理、有次序,才能够引读者深入,并容纳文本的生命力。

  回归

  沉下心来集中在有价值的文本上

  新京报:你现在可选择设计的书应该有很多了,那么对于哪种类型的书更值得设计,你有没有一个选择的标准或者偏爱?

  吕敬人:其实是有的。不同的书,可设计性不同,这里也涉及设计的“度”的问题。比如文学、哲学类的书,文本是抽象的,其实不需要太多的设计感,主要让文本自己说话。而自然、社会、诗歌等,就有比较大的设计余地,可以引申出很多信息,所谓主线的补充,丰富书籍的层次,让文本得到充分的呈现。至于我自己呢,做得比较多的是艺术和社会科学类的书,这方面比较有兴趣,也相对擅长。但具体到每一本书的选择,我还是要先看文本,觉得有价值,能做出值得玩味甚至收藏的书,我才会动手设计。

  新京报:如果文学类和哲学类的书对设计的要求不大,那么随着现在电子化图书的发展,有没有可能这类书今后会逐渐以电子版为主,你对此怎么看?

  吕敬人:我觉得是有可能的。比如当代的小说,真正有分量的不多,而且读者一般更专注于阅读文字而不会注意书籍的设计感。现在有很多网络小说本来就是以电子化的形式生产的,它们指向的是一种快阅读,这样作品可能没有必要反复地品读,所以未来可能就交给网络算了,不跟他们抢。没有必要所有的书都拿来设计成精美的纸质书,我们不如多做一点有历史意义的和有价值的书。

  新京报:所以,对书籍电子化的发展,纸质书设计师其实不用过分担心?

  吕敬人:要感谢电子载体的出现,让出版人开始重视做好书。因为没必要设计的书可以交给电子载体,所以设计师可以更加集中在有价值的文本上,设计出具有保留、传递、珍藏甚至拍卖价值的,可以“传宗接代”的好书。我提倡回归纸张的传统,让人们可以静下心来,在纸质书中享受与文本互动的阅读体味,还原小时候记忆中温馨的阅读环境、品位和感受,但并不是抵制电子书,而是要抵御电子书的“大一统”时代。书籍的形式应该是多样的,我自己也在书籍的设计中加入很多电子元素。因为说到底,书籍设计还是以文本为核心,用最佳的方式呈现出作者和作品的气质。

  B08-B09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修佳明

更多详细新闻请浏览新京报网 www.bj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