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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危地马拉作家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1899-1974)由于“深深根植于拉丁美洲民族特质和印第安人传统,取得出色的文学成就”而荣膺诺贝尔文学奖,他是拉美作家中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小说家。
近两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正式出版了他的三部重要作品《总统先生》、《玉米人》和《危地马拉传说》,把这位拉美文学爆炸的先驱、先锋派作家的作品请下陈迹斑斑的高阁,以飨国内读者。其中1930年出版的处女作《危地马拉传说》是首次被全文译介到国内。这是作家阿斯图里亚斯的一次纸上寻根之旅,他希望再现危地马拉的千年沧桑,重塑业已消失或被人忘却的古老传统。□路燕萍
故事 梦 诗
全书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的《危地马拉》和《现在我想起来》是全书的引子,通过叙述者“我”返回故乡危地马拉的所见和所思,以及与见过鬼怪幽灵、通晓奇闻轶事的何塞和奥古斯蒂娜夫妇的谈话,引领读者进入一个现实梦境难分、时间空间模糊、历史与传说交织的神秘的传说世界。第二部分,作家讲述了6个传说,“是对危地马拉民间传说的抒情再创造,其中许多创作受前哥伦布时期和殖民时期的素材启发而成。(Jean Franco)”
《火山传说》里,从地震和火山喷发中幸存下来的基切人祖先“鸟巢”重新修建起庙宇,在一个长达数个世纪的日子里,基切人的文化经历毁灭之后得以重生,从而诞生了危地马拉民族;《文身女传说》中,身陷囹圄、即将被处以火刑的女奴因为有了基切人信奉的祭司杏树尊者刺上的文身而逃出监狱,重获自由;《花地宝藏传说》里,在花地印第安人准备庆祝战争结束、享受和平之际,西班牙殖民者们趁着薄雾长驱直入,企图抢夺花地的宝藏,但火山喷发掩埋了宝藏,让花地宝藏成为传说……第三部分是一部以玛雅人的羽蛇神库库尔坎和金刚鹦鹉为主角、讨论真实与虚幻的超现实主义戏剧作品。
在这仅有一百多页的文字里,在每一个故事里,作家给读者讲述了植物、动物与人类的故事,展现了土著文化与外来殖民文化的碰撞、交锋与混合,呈现出“一个神秘梦幻、色彩斑斓、玛雅文明与天主教文明杂糅的危地马拉国(译者语)”。法国象征派诗人保尔·瓦雷里阅读完这本书后,感叹道:“酷热的大自然、缭乱的植物、土著的巫术和萨拉曼卡神学的混合该是一种怎样的混合啊!火山、修士们、罂粟人、无价珠宝商、‘周日的一群群鹦鹉’、‘到村镇传授纺织技术和零的价值的巫师尊者们’共同谱写了最妄诞的梦境。”是的,在安德烈·布勒东等先锋派人物看来,拉丁美洲奇异诡谲的风貌、神秘的土著宗教、祖辈口口相传的传说等等一切都是天然的超现实主义风格,浸润在这一思潮里的阿斯图里亚斯深谙此道,于是他把西方的技巧与危地马拉土著文学的素材结合起来,运用镂金错彩的辞藻、口语化拟声词与诗意书面语的结合、极富乐感的重复与变奏和丰富的想象力,把每一个故事都谱写成一首散文诗,把每一个故事都幻化成梦境。
黄昏时分,如果你独坐一隅,打开这本薄薄的册子,跟随着从灵魂中苏醒的梦椰树进入它不停编织的故事,仿佛会置身于一个浓密的热带丛林,感受到大地的震颤,闻到水沸腾、兽角烧焦、树木燃烧的味道,听到丛林狼的嚎叫、逃跑动物们的呼啸,看见鹿群、美洲豹飞奔;恍惚间,你还可能触摸到帕伦克城里的浅浮雕,科潘城国王肩上的羽毛,基里瓜城女人们佩戴的琥珀珍珠耳环……合上书时,你会觉得自己像迷途的幻影留在了空无一人的古老宫阙里,或像幽灵游荡在浓荫匝地的木棉树下,仿佛“迢迢心未还,似曾梦中见”。
记忆 根 民族
保尔·瓦雷里盛赞阿斯图里亚斯创造的这些如诗如梦的故事是对抗万千烦恼的仙药,他着重强调了故事的神秘奇异,但似乎忽视了作家在对危地马拉神话再创作过程中融入进去的批判与反思。
书中叙述者“我”重返魂牵梦绕的家乡--危地马拉,幻化成印第安神话中的“金皮”,走进丛林深处,走入动植物生命伊始的地方,逐渐地,“我”肌体生出根,“在地心力的刺激下长出分支”,“我钻进颅骨和城市,通过根去思考、感受、追忆”,“我钻得越深,我的心就越痛!”毫无疑问,这是作家的一次纸上寻根之旅,他希望回溯到危地马拉民族诞生的创世纪之初,去寻找被欧洲文明外衣笼罩下的印第安文化之根,再现危地马拉的千年沧桑,重塑业已消失或被人忘却的古老传统。
字里行间,作家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令人惊叹的玛雅文化:夜市上,“湖面波光粼粼,商船络绎不绝,闪亮如星辰”,“权贵们的女儿在祭司的照看下乘坐白玉米棒一般明亮的独木舟游玩,名门望族的倡优之音与精明商贾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为庆祝和平的到来,“祭司们在庙里穿梭,准备衣装、祭坛和黑曜岩刀具。锣鼓、长笛、海螺、铜鼓、木鼓声响起。宝座装饰华丽。鲜花、瓜果、禽鸟、蜂房、羽毛、黄金和宝石迎接着战士。”但作家并没有孤立地看待玛雅文化,而是把它放在危地马拉这本“由印第安人的黄金书页、西班牙人的羊皮纸和共和国的纸质页面装帧而成、装裱在石头上的旧插画书”中,把它与殖民者带来的欧洲文明并置共举。
在作家看来,危地马拉“建在中美洲诸多被掩埋的城池之上”,像是“一座由被掩埋的城市层层堆叠而建立的城市,如高楼的楼层,楼上有楼,城上有城”,而且在这样层层叠叠的复式城内,古老的城池保留了下来。套用地质学中残留构造的知识(岩石经过变质仍保留有原岩构造特征),危地马拉就像一块残留构造岩,古老的印第安文化被后来的欧洲文化掩盖,却逐渐渗透融合,形成了危地马拉文化的混合特征。而强调文化融合正是作家对危地马拉传说再创造的初衷。
实际上,与同时代的拉丁美洲知识分子一样,这位享誉世界的危地马拉作家穷其一生都在探寻其国家的民族身份,试图构建符合自身民族的文化认同。
1921年,年仅22岁的阿斯图里亚斯作为危地马拉的学生领袖代表之一,前往墨西哥参加首届国际学生大会,并有幸结识了墨西哥学者何塞·巴斯孔塞罗斯。谈话中,阿斯图里亚斯表示他准备研究危地马拉印第安人的社会角色和地位,一直致力于寻求墨西哥民族身份的巴斯孔塞罗斯积极鼓励年轻的阿斯图里亚斯,希望他能厘清危地马拉社会现实,找到危地马拉的民族灵魂。于是寻找民族灵魂一直贯穿于他所有的创作之中。1923年,在本科毕业论文《印第安人的社会问题》中,他秉承着欧洲实证主义的观点,深受勒庞的群体心理学的影响,指出印第安人的落后造成了危地马拉人种的退化,提出应加强与欧洲的联系,大量引入欧洲移民来改善人种。这样的观点蒙蔽了年轻的阿斯图里亚斯的双眼,让他忽视了危地马拉祖先基切人留下来的千年文化和传统。
直到他前往巴黎学习人类学之后,接受了先锋派思潮的影响,他才开始重新审视被主流文化边缘化的土著文化,研读和翻译玛雅基切人的圣书《波波尔乌》,发现屡遭毁灭的玛雅文明在夹缝中顽强地生存下来,与外来欧洲文明融合在一起,是危地马拉民族和人民不可摒弃的传统。于是,阿斯图里亚斯创作了这部《危地马拉传说》,表达了他对中美洲印第安传统文化价值的尊敬和承认,也是向巴斯孔塞罗斯交出了自己的答卷——危地马拉的民族灵魂深深根植于祖辈的传统和传说,是印第安部落与外来殖民者们共同构建的集体记忆,是玛雅人与西班牙人血脉相融而形成的民族精神。
这是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早期的重要作品,是一本充满魔幻色彩的神话故事集,被称为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它根据作者早年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为素材而写成,1930年在马德里出版。全书包含九篇神奇的民间传说,在读者面前展现了一个原始、魔幻、令人赞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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