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3:书评周刊·主题
 
前一天  后一天

数字版首页 > 第B03:书评周刊·主题

一本不简单的《人类简史》

尤瓦尔·赫拉利 他是研究历史的“科学家”吗?

2016年04月30日 星期六 新京报
分享:
大历史·精读
《人类简史》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4年11月

  如果尤瓦尔·赫拉利只是一门心思地研究自己的老本行——中世纪军事史,那么今天的他,大概只不过是一位任教于耶路撒冷大学的40岁的普通学者,或许不会有一本已在20多个国家出版的世界级畅销书,不会在2013年的网络公开课上拥有8万名学生,不会在2015年被扎克伯格推荐给线上读书俱乐部的3800万粉丝,也不会在中国拥有多达50万的读者。

  这些人所读的,就是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扎克伯格把这本书的内容概括为,“一场关于人类文明进程的宏大历史叙事:从我们如何从采集者演进而来,到我们如何组织今天的社会和经济。”

  人类生活在虚构的幻象中

  4月23日晚,近2700位听众在北展剧场里,看瘦小的赫拉利站在灯光炫目、音效震撼的舞台上,从“人类从哪里来”一直聊到“人类向何处去”。他的演讲被分成四段,持续了四个小时,大部分人坚持到了最后。赫拉利说:“有如此多的中国年轻人对这个主题感兴趣,我颇感欣慰,这代人肩负着使命,要去面对和解决21世纪人类所面临的一系列重要问题。”

  《人类简史》试图以不到38万字的体量,梳理智人(人类演化的一个阶段,晚期智人在体质特征上和现代人已没有明显差异)在十万年前的来路,与人类在二十一世纪的归宿。这部“简史”的视野远超出人类自身历史的范畴,也是一部生态史、自然史甚至是社会观念史;其视角如以上帝之眼俯瞰皇皇万年之间地球变迁,从智人与尼安德特人的第一次冲突,到今天的生物技术和人工智能。

  人类生活于虚构的幻象之中——这是赫拉利在书的开头既已做出的定论——正义是个故事,人权是个故事,而金钱是人类讲述的最庞大的虚构故事。这种虚构开始于距今7万到3万年前的认知革命,在青猴用叫声告诉同伴“小心!有狮子!”的时候,智人就能够说出“狮子是我们部落的守护神”了。“虚构”不只在于让人类拥有想象,更重要的是可以“一起”想象,共同编织虚构故事,从那时起,“我们就生活在双重现实之中:一方面是河流、树木这些确然存在的现实,另一方面是宗教、国家、企业这种想象出来的现实。”

  在赫拉利看来,历史值得研究的一个好理由,正是“大多数社会政治阶级制度也没有什么生物学的基础,不过就是由历史的偶然事件引起,用虚构的故事延续壮大”。比如黑人的大脑并不比白人小,他们一样能干且守法,而在奴隶获得自由之后,当初作为蓄奴借口的种种虚构的种族故事却挥之不去,黑人被困在了文化偏见的恶性循环之中——偏见导致机会减少,没有体面的工作又使人们相信黑人低人一等。

  “还没有任何一个大型人类社会能真正免除歧视。”对于在以色列一个普通犹太家庭长大的赫拉利而言,同性恋者的身份是他认真考量人类如何看待世界、偏见从何处来的起点之一。“人们说同性恋是非自然之事,这不是生物学上的说法,而是一种文化上的意见。只要有可能发生的事就是自然,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根本不会存在。判断一件事的好与坏,不是根据它是否自然,而是它为人们带来的是快乐还是不幸。同性恋没有为任何人带来不幸,是宗教和政府对于同性恋者的抵制与歧视带来了不幸。”

  物种演化成功与个人幸福无关

  除了虚构说,赫拉利还提出了一系列颠覆传统认知的看法,比如人类一直引以为荣的巨大历史进步——农业革命。在他看来,农业革命是“史上最大的一桩骗局”,是一起因智人判断失误导致的严重事故,其可怕结果就是:农作物驯化了智人,农民过着比采集者更辛苦、更不满足的生活,承受着更多来自饥饿和疾病的威胁,食物量的增加并不代表吃得更好、过得更悠闲,反而只是造成人口爆炸,定居导致疾病肆虐,粮食剩余还造就了一群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精英分子。

  赫拉利虽是大历史之拥趸,却出乎意料地把个体幸福作为人类历史进程的衡量标准。农业革命的“骗局”更让他意识到,“物种演化上的成功并不代表个人的幸福”,人类整体福利的提高并不会使个体更加快乐。研究小麦和玉米时,“或许纯粹的演化观点还有些道理”,但对于牛、羊、智人这些“有着复杂感情的动物”来说,历史学家就必须想到这种演化对个体生活的影响。

  赫拉利在书中专辟一章来讨论“个体的快乐”,快乐,究竟是由神经、突触和多巴胺等生化因素带来的,还是来自于所谓生命价值的实现(也是一种欺骗),还是如佛教所说,快乐不仅不在于外部条件,甚至不关乎人的主观感受?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是理解历史的关键之处,却也是“理解历史的最大空白”,“有一些很重要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我为许多疑惑保留了不确定性与开放性”。

  别逃避新发展趋势,去了解它们

  我们很难根据赫拉利对“农业革命”的定论和对人工智能威胁的估计,来断言他是一位保守或悲观的卢德主义者(指对新技术和新事物的一种盲目冲动反抗)。赫拉利觉得自己并不悲观,也不乐观,“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并不觉得人类的发明与发展一定存在什么问题,事实上,今天的人类社会取得了许多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进步。”他充分承认政治经济制度演进与科技进步为人类整体带来的福祉,包括大规模饥馑的消失、暴力的消退等。

  在“现实主义者”赫拉利看来,未来有两个危险因素是人类必须要面对的。第一是气候变化,这不仅威胁着人类,也威胁着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第二是那些可能失控的新技术,尤其是生物科技和人工智能,这些技术本身不是坏的,也不必然引起坏的后果,但因其本身力量强大,如果人类不能明智地使用它们,就可能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赫拉利庆幸自己没有退回到中世纪军事史的狭窄空间里埋首研究,他的下一本书是关于21世纪人类议程,以及其中种种危险、机遇和问题的。在采访的最后,赫拉利说:“当代历史学者、哲学家和知识分子最重要的责任,是努力把他们的知识与未来的科技联系起来,不要囿于老旧的问题和书本,不要逃避新的发展趋势,要去了解和书写它们”,这也解释了他正在做的事情。

  【与赫拉利有关的三个关键词】

  1 好奇

  “从十三四岁起,我就对一系列问题感到好奇: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为什么有资本主义和民族主义?为什么人们相信宗教和神灵?是什么力量塑造了我们的现实生活?我的父母和老师没能给我满意的答案。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对这些问题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关心的好像只有工作、银行存款和房子。很多年轻人都曾想过这些,但随着年龄渐长,他们手头实际的问题越来越多,这些可能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就被忘记了,但是对我而言,它们始终非常重要。”

  2 狡猾

  赫拉利为不同国家的不同译本量身定做了各自的内容,“核心思想是一样的,但针对不同国家的读者,我会用一些不同的例子。针对伦敦的读者,我就会说一些跟英国地理和历史相关的事情。在提到历史上强势的女性角色时,英国版的例子是伊丽莎白一世,中国版本里我写的是慈禧太后。”

  3 警惕

  赫拉利一直对人类保持“警惕”,他认为这一物种打着文明的旗号改造世间万物——全球近半数大型动物消失殆尽,澳洲、北美及南美原住民社群与文化遭到灭绝或破坏,这些始料未及或是蓄意为之的毁灭性伤害,都是智人殖民扩张的可怕痕迹。“很多专家预测,在未来三四十年之内,大多数人可能因被人工智能替代而失业,到那时,人类社会在政治和经济层面要应对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养活和安顿这些’无用者’。而政府依然忙于应对传统的社会问题,比如经济危机、社会动荡、中东争端,他们没有意识到眼下这些新问题是多么严峻,这也是我不断强调这一危险的原因。”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黄月

更多详细新闻请浏览新京报网 www.bj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