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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水墨艺术展亮相上海中华艺术宫,接受新京报专访分享抽象画作背后的故事

刘国松 我看山水看到太空去了

2016年05月30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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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松
1963年《风扫过》
1969年《地球何许》
1972年《日落的印象之九》
2014年《喜马拉雅山的一天》
2003年《山之巅——西藏组曲四十八》
2001年《两抹翠绿明镜池——九寨沟系列8》

  在美术馆如何欣赏略显抽象的山水创作,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或许一直是个有门槛的命题。因为今年4月23日至5月20日期间,上海中华艺术宫,以“苍穹之韵”为题的刘国松水墨艺术展,我们连线了被誉为“现代水墨之父”的刘国松,他以创作者的角度,分享了画面背后,生动异常的细节。电话另一端,带着情绪起伏的讲述,让我们清楚地感受到画面上不易被捕捉的画家内心的暗涌,听得到一位耄耋老人对绘画不灭的热情。从1949年到2016年,抽象的山水,太空、雪山、九寨沟等命题,刘国松每一个时期的创作,都像是一场纸面上的冒险,有理有据,有前有后地缓慢展开,一切瞬间变得立体。

  【人物档案】

  刘国松

  1932年生于安徽,祖籍山东青州,1949年定居台湾。14岁在武昌读初中时开始学画,20岁转习西画。1956年毕业于台湾师范大学,并于同年创立五月画会。1968年成立中国水墨画学会,曾任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主任、美国爱荷华大学与威斯康星州立大学客座教授、台南艺术大学研究所所长、国内多所重点大学与美术学院的名誉教授,现任台湾师范大学讲座教授。刘国松在中国画的技法、工具和纸张上进行了非常多的创新,他所研究的“拓墨法”独树一帜,并自创了“刘国松纸”。其上世纪70年代提出的“革中锋的命”“革笔的命”更是在当时的文化界掀起轩然大波。

  听刘国松讲述他的抽象画……

  山水 被抽象

  代表作:

  1963年《风扫过》

  1964年《雪岭深谷》

  五代末宋代初,中国有一位画家叫做石恪,他有一幅作品叫做《二祖调心图》,被收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奉为禅画。早年文人画进入画坛,一直主张“书法如画法”,用写字的方法来画画。后来我发现,文人画似乎没有把狂草的笔法延续下来,发扬光大。《二祖调心图》这幅画相当抽象,人物衣褶的部分,用的是狂草的笔法,脸部也不是那么写实,整张作品很狂放。因为我看到这幅作品的印刷制品,很感动,于是想到行书、草书、隶书,为什么狂躁的书法的皴法(笔法)没有被延续,因此我就试图将其再次发扬光大。

  再者,通常人们会以为抽象画法是我们从西方学来的。其实,中国人才是善于欣赏抽象美学的民族。19世纪末,印象派依然非常写实,然而中国绘画,差不多一千年以前像石恪的作品就已经十分抽象,中国的绘画很早就不写实了。曾经我做过一轮研究,发现与写实的西方不同,中国是一个抽象的民族。用彩陶来举例、讨论。早期中国彩陶的花纹全部是抽象的,而西方,比如埃及陶器上的图案则非常具象。中国的书法同样非常抽象,美国许多抽象派的画家也都受到中国书法的影响。此外,我们日常生活中对抽象美学也是非常熟悉的。中国戏曲的舞台布置都是抽象的,而西方戏剧的舞美则倾向写实。比如中国戏曲中,用马鞭和动作结合即可表达出骑马的意象,但是西方作品中可能就真的把马牵到舞台上来。因此说中国人对抽象美学认识已经是一种自然,所以我画的《风扫过》就是试图将书法狂草这种抽象的笔法融入到绘画作品之中。《雪岭深谷》这幅作品也是1963年至1969年同一个时期的作品。

  太空 被记录

  代表作:

  1969年《地球何许》

  1972年《日落的印象之九》

  1969年至1975年这个时期的作品,我受到了美国太空发展的启发。1968年10月,阿波罗7号飞船第一次载人太空飞行,第一次冲破了大气层,离开地球表面,拍回了地球的照片。于是我们通过报纸、杂志、电视看到了这张照片,它几乎占据了各种媒体的头版头条,我们也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地球的样子,这个节点,无论东方西方,全世界都非常轰动。中国话讲究“笔墨当随时代”(清初石涛名言)。因为太空事业发展,把整个大背景推向了“太空时代”,当时这个事件使我受到很大冲击,便觉得应该把这个时代的变化记录下来,于是开始了这个主题。彼时,我开始想象着未来人类搭乘太空船去旅游,然后迷失,回不来了,开始寻找“地球在哪里”这样的情景,因此我画了《地球何许》。我画的这个系列的第一张作品,1969年5月在美国“主流’69”国际美展绘画得到了首奖,当时评审委员给予的评语称我是“最敏感的现代画家”,第一个对太空事件做出反应。这组作品的创作过程中,我动用了中国民间剪纸的呈现方式,画面上圆形的部分是我剪了贴上去的。

  雪山 震撼到忘我

  代表作:

  2003年《山之巅——西藏组曲四十八》

  2014年《喜马拉雅山的一天》

  画雪山是一个有点长,有点曲折的故事,首先要说回1966年,当时美国洛克菲勒三世基金会给了我一个两年环球旅行奖金。1967年的夏天,我周转到了瑞士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峰(Jungfrau)。来到雪山面前,我非常的感动。阳光铺在雪上面,很亮,而山石是黑色的,黑白对比的效果美得不得了。所以,我一直非常想画雪山,在1968年画了一点,可是还没有真正地发挥,就遇到了太空的发展,因此这个念头暂时遭到搁浅。后来再次捡起了这个想法,于是我去了西藏,因为在那里才能看到喜马拉雅雪山。

  1988年,第一次去西藏的时候,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离开拉萨没有多远头已经很疼,体会到唐僧和孙猴子的痛苦(笑),所以这一次我没能看到雪山。后来2000年的时候,西藏大学邀请我去讲学,我就提出了一个要求,问能不能带我去看珠穆朗玛峰。因为我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于是他们同意了。去了之后,沿路看到各式各样的雪山,我再一次被震撼,被感动,尤其是看到珠穆朗玛峰,无法形容。云一直在山间走来走去,一会儿很亮,一会儿很黑,非常之美。当时同行的人嘱咐我说不要多走动,不要跳,最多半个小时,就该下山了,告诉我不要待太久。然而我坐下之后,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忘我”,真的完全陶醉其中。后来同行的西藏年轻画家来呼唤我下山,我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就因为这样,从拉萨坐飞机到成都,飞机停下来,门还没打开,我左边耳朵就已经听不见了,赔上了一个耳朵。在成都、在香港我都看了医生,始终没有治好。接下来一直在求医,很久没有创作。

  后来,我突然想通,上苍对我还是不错,还是给我留了一个耳朵。好听我就用右耳听,不好听就用左耳。转变了这个念头后,我就不纠结了,于是开始了关于雪山的创作,一下子我就画了十多年的雪山。去看雪山的这个全程,我没有拍照,记录,没有去做写生,因为写实的表现手法限制非常之大。中国画家通常是将自己的经验,脑内的感受,进行组合内化,最后升华出来自己想要呈现的作品。曾经有去过珠穆朗玛峰的人说那里跟我的画不一样,没有找到我画中的山峰。我说那个不是真正的珠穆朗玛峰的模样,而是我为了美术的需要,通过自己的感受去进行构图,就好比《喜马拉雅山的一天》,并非特指,而是我心中的一天。

  水面 被拉近

  代表作:

  2001年《两抹翠绿明镜池——九寨沟系列8》

  去九寨沟有感而发的一系列作品,同样发生在2000年以后。第一次去九寨沟,我也是看傻了,印象太深刻。原始的景象,完全没有受到现代环境的破坏。

  不同水面,不同阳光,不同植物,每一个湖的颜色都不一样。因为位置的不同,风在湖面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每一组波纹都非常之美,于是我决心把九寨沟水波纹的美表现出来。许多西洋画家表现水,总还要表达岸,画房子,画路,画山,像莫奈《睡莲》也是非常复杂的画面。然而我个人非常欣赏的是水面的波纹,所以关于九寨沟的作品,我都只画水面,没有其他,于是便有了如你所见的这些作品。

  【花絮】

  国松纸

  中国的人物画有“十八描”,山水画有“三十六皴”。然而文人已经把中国画推向牛角尖,高唱“书法如画法”,认定书法不好的一定画不好,甚至推崇用写字的方法来画画。写字,大部分时间是用中锋,所以文人画最后“走火入魔”到你不用中锋就画不出好画来,就变成了只剩一种皴法。因此我才写文章,说要“革中锋的命”,“革笔的命”。后来我许多作品,都不是用笔画的。中国画是用点和线组合的,我希望把它表现的方式拓宽。我最得意的部分就是发明了一种纸,为了创作我让他们在这种纸上,加了一层纸筋。因为新的品种没有名字,所以纸厂把它叫做“国松纸”。所以我画雪山时在纸筋上泼墨,然而纸筋挡住了透过去的墨,背面会出现许多白色的线条,于是我用反面去画,把雪山与石头的肌理呈现出来。

  【刘国松的5个习惯】

  ●在地上画,铺上塑胶毯子。

  ●通常深夜创作。作息与常人不同,晚饭后休息至晚上11点起来画画直到翌日天亮,与家人早饭同步,然后入睡。上午11点起床,中饭再小憩。散状睡眠,一天睡两三次。

  ●教书时的所有课程都排在下午。

  ●创作时,周围环境倾向静的状态。年轻时曾喜欢放古典乐、京戏做背景。画得投入时,其实充耳不闻。

  ●不会一口气完成作品。趋近完成时,会挂起来,拉开距离和时间,重新发现问题。若找到出口,则做微调;或将作品局部剪裁,甚至撕掉,贴到另一幅作品上,进行再创作。

  我最早从抽象山水、太空山水,到九寨沟和西藏山水。过去中国画家画的山水都是看到的,体验到的,而我看山水看到太空去了。所以这次展览叫苍穹之韵。——刘国松

  C04-C05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古珺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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