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杨绛，别忘了“自由是有选择的权利”

　　法雨政风

　　这些打着自由的幌子批评别人的人，不应该忘记尊重自由的基本要义——首要是尊重个人的选择。只要不伤害他人利益，就无可指责。

　　近日，著名作家、文学翻译家杨绛先生以105岁高龄去世，引发了广泛关注。令人没想到的是，杨绛身后事却带来不少争论，且牵涉到她早已辞世的丈夫，那位在世时已受万众瞩目的大学者钱钟书先生。争论的题目从杨绛的学问是否值得崇拜和悼念，到钱钟书是否有真水平真思想，以及钱杨夫妇的为人云云。

　　钱钟书和杨绛的书我不敢说都读过，但可以说基本都买过，这些书现在仍在家里的书架上专司帮我附庸风雅。杨绛作品的水平是否够得上大师级，这个见仁见智，但至少杨先生的著作通俗易懂。钱钟书的水平如何，则完全超出了我的判断能力。除了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围城》外，能略微看懂的大概就是《写在人生边上》，但说到真正学术性的《管锥篇》、《谈艺录》，则在翻了几页后就觉得如读天书，了无趣味。

　　但直觉告诉我，《管锥篇》这类著作里自有其了不起的学问在里面。当今之世，能看懂《管锥篇》这个旁征博引，用多种语言写就点评历代中外经典的知识考古学著作者，恐怕少之又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如果连代表钱钟书某种程度学术水平的《管锥篇》都看不完（遑论看懂），那么确实是没有资格来评论钱钟书的学术水平的。

　　不幸的是，各路振振有词的批评者，俨然自己都是专家。还有一种更为令人难以接受的批评，是说钱杨夫妇空享一世大名，但从来不敢挺身对抗现实中的“恶”，而是采取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追求内心的自在逍遥，总之他们只会明哲保身，没有社会责任感，甚至是不道德和自私的。

　　诚然，言者无罪，就算对于尸骨未寒的百岁逝者，批评者也有权利毫不留情地开火。而且，这些批评者往往打着追求与捍卫自由、权利等高尚的旗号。但我们也有必要对这种批评者说，此类批评实属道德绑架。这些打着自由的幌子批评别人的人，不应该忘记尊重自由的基本要义——首要是尊重个人的选择。哪怕这些选择是卑微的，明哲保身的，只是为了追求个人利益的，甚至在别人看来是低级趣味的，但只要不伤害他人利益，就无可指责。这是因为，自由的本质就在于不受阻碍地为自己做出选择，前提是不妨害他人的利益。只有在这个基础上，个人的自主性和尊严才能得到维护，个人的潜力才有可能得到最大发挥，整个社会也会得到最大受益。而任何把自己的价值观和选择强加于他人的行为，或者对无害于他人的个人选择口诛笔伐，都不是尊重自由者所应为之。

　　让奋发有为者去作为，让明哲保身者去沉默，让人们根据他们意愿的方式去生活，就是尊重他们的自由的最基本方式。其实不用担心社会会因为某些人的沉默而沉沦，因为多样的生活肯定会造就繁荣。

　　□王江雨（新加坡国立大学法学院亚洲法律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