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2:书评周刊·主题
 
前一天  后一天

数字版首页 > 第B02:书评周刊·主题

钱穆的初心 中国文学是传下去的,等待后人欣赏(1)

2016年06月1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分享:
钱穆手书对联: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

  钱穆的《中国文学史》讲稿,成书环境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香港。彼时,香港在港英政府管治下,基本上是传统文化的沙漠。教授们完全是凭着一种挽救中国文化传统的精神和理念在奋力支撑。

  在这样的环境里讲课,钱穆先生所要教给学生的,主要是“给他们以一个正确而明朗的人生理想”,“若使这一代的中国青年们,各自找不出他们的人生出路,所谓文化传统,将变成一个历史名词,会渐渐烟消云散”。

  所以,重要的不是学问,而是心情。钱穆在构建这部文学史时,自始至终都紧紧抓住了一个核心问题:如何恢复传统文学的生命力,使之在青年人中得以传承。

  “以死者心情来写死者”●●●

  为旧文学的活力正名

  据叶龙先生回忆,钱穆先生讲中国文学史,曾自言是“以死者心情来写死者”,但我觉得这只是钱先生有感于传统文学被判死刑的愤激之言。因为读这部讲稿,能够深深体会到全书贯穿的文学史理念,是要说明:“所谓新文学出,旧文学告退,这是不对的”。虽然自从二十世纪初新文学运动以来,旧文学被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但传统文学不是死去的文学,而是有生命力的。它本来就植根于中华民族的血脉中,不会因制度和社会的变革而消亡。所以“不能单用白话文学史代表全部过去的历史”。

  基于这一理念,全书的文学史观突出了两方面的见解:首先,传统文学发自人类的心灵,出于日常社会生活,与人生密切相关,是有生命力有性灵的。作为历史学家讲文学史,钱先生很注意阐发“纯文学”的性质。他认为《古诗十九首》开创了中国纯文学的先河,因为此时的诗“转变为日常的社会生活了”,由此而产生文学的灵性和生机。在“绪论”中,他说“文学是一种灵感,其产生必自内心之要求”。解释《古诗十九首》中的“明月皎夜光”:此诗“只讲天地间的自然现象。这一番写景不是死的,也不是静的,而是活的,动的”。他认为“陶诗的‘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读来虽觉平常,但可使内心感到生机洋溢,其味无穷”。杨炯的《从军行》和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之所以好,也因为“只是一种普通的社会日常人生的吐属而已”。

  他对作家的评价,也很善于发掘其生活中真实的性格,因为活的文学就是这些作家日常人生的感受及其表现。例如在建安诸家中,他特别推崇曹操和曹丕,认为“曹操的很多诗歌,都是对现实人生所感受的及时之作”,“作者对当时人生的生活感受作出深情倾吐,情理融和,感人至深”。尤其是曹操的文章,当时作者虽然贵为魏王,“他的文章却仍然似一位普通下民身份倾吐心声”,他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以率直坦诚之心表达其奉公为国之愿望,其毫无拘束、绝无隐私地直抒胸臆,使他造成前所未有的挥洒自如的文章特有风格”。

  同样,“曹丕的文章只讲日常人生,但留传而不朽”。曹丕的书信“写的是亲切有味的日常人生琐事”,并进而联系到后来的颜真卿、蔡襄等写的字帖,也是“把极平常的人生放进最高的文学及书法艺术中去”。所以他提到曹丕和建安七子时,着重在通过一些轶事讲出他们的性格,如孔融的好客和聪明,曹丕带领众人为王粲送葬学驴叫等等,都活生生地讲出了这群建安诗人放达的性格。“宋代古文”一篇没有讲多少古文,但将许多名家的故事讲得趣味横生,也是为了说明文学出自日常生活。

  一本特殊的讲稿●●●

  评判不了学术价值

  钱穆先生1955年的《中国文学史》讲稿,尘封了六十年。这样一部著作,是很难放在学术史中评论的。如果按照常理,学术著作或是学术讲稿的即时性评价,都应该根据当时文学史研究发展的状况,将该著作的学术创见、撰写体例,与之前的文学史著作加以比较,才能得出公正的结论。

  但是这本讲稿太特殊了,因为它是新出版的六十年前的旧稿,而“后出转精”是学术的一般规律。用现在的眼光来审视六十年前的著作,十分困难。当然,我们也不妨将钱著置于上世纪50年代中叶,在回顾20世纪初以来各类文学史研究的进程中,对它的学术价值做一个客观评判。但这样做或许又会埋没它的价值。

  首先,这本讲稿虽然据记录者说是“如实记录,没有增添、减少,用字修辞甚至造句,丝毫没有改动”,但是讲稿毕竟没有经过作者本人审读,与作者字斟句酌、深思熟虑的亲自撰写不同,所以不便与众多专著式的文学史研究比较。

  其次,讲稿记录的环境是在50年代的香港。当时新亚书院在草创时期,也是钱穆先生人生最困顿的阶段。校舍简陋,经费不足,图书匮乏。学生大多靠打工维持生计,八成缴不出学费。香港在港英政府管治下,基本上是传统文化的沙漠。教授们完全是凭着一种挽救中国文化传统的精神和理念在奋力支撑。

  在这样的环境里讲课,钱穆先生所要教给学生的,主要是“给他们以一个正确而明朗的人生理想”,“若使这一代的中国青年们,各自找不出他们的人生出路,所谓文化传统,将变成一个历史名词,会渐渐烟消云散”。所谓“人生的出路”,并不是一份赖以谋生的职业,而是明白人生的意义和自己的文化根基所在。在这样一种特殊环境中产生的文学史讲稿,也不能和通常的文学史写作相提并论。

  钱穆“真言”

  建安文学

  建安时代的曹氏丕、植兄弟,他们的作品本来是不相伯仲的,前人重曹植而不重曹丕,但刘勰说了句公平话。他在《文心雕龙·才略》篇中说:“魏文之才,洋洋清绮。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而乐府清越,《典论》辩要……但俗情抑扬,雷同一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

  此处以“位尊减才,势窘益价”简单八个字,说明了两兄弟,因哥哥做了皇帝,减了才,弟弟不得意,别人同情他而地位提高了。

  也说李杜

  李白是最难评论的一位诗人。他在当时社会上的地位、名声远在杜甫之上,是一位社会文学家。李白是流浪的,到东到西,是一位流浪的人士。朋友中有很多道士,他与王维同和尚来往不同。当他出长安时,有人形容他“仙乐满囊,道书盈箧”,可见并非是中国正式的士大夫。

  李白信道,是喜欢讲神仙、武侠的江湖术士,唐代可用诗应考科举,但李白并未考过,他对中国传统士大夫那一套已彻底解放了。

  杜甫崇儒,是严正的读书人,他在三十五岁至四十四岁这个时期,吃过残羹冷炙,生活极为困苦,但心胸却扩阔了。杜甫的全部人格精神与时代打成一片,与历史发生了大关系。

  (下转B03版)

更多详细新闻请浏览新京报网 www.bj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