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公务员考试“泄题”疑云

　　4月，规模最大的全国公务员“省招”考试结束后，包括江西在内的多地考生反映泄题情况，江西省人社厅官微第一时间回应“核实此事”。

　　4月末，国家公务员局考试录用司相关负责人表示，江西警方已对相关人员采取强制措施。

　　事后，新京报记者获得一份由江西九江市一名为“致成教育”的公务员培训机构，在申论考试期间分发的行政职业能力测试（下简称“行测”）真题。多名在江西参加本次公务员考试的考生证实，该题与4月23日江西公务员考试行测考题高度相似。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该培训机构的法人代表为刘某晨，其丈夫石某源于2014年考入江西瑞昌市（九江市下辖县级市）桂林街道，后借调到瑞昌市委办就职。石参与了该培训机构的策划、组织和运作流程。

　　截至发稿，瑞昌市政府多信源证实，石某源4月底至今处于失联状态，再未在单位露面。此间，6月初，江西省2016年公务员笔试成绩正常对外发布。

　　6月17日，江西省人社厅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公安部门仍在调查此案。

　　陌生的“致成教育”

　　六月仲夏，江西省考公务员笔试成绩已经公布。王鹏（化名）再次以几分之差与心仪的职位失之交臂。

　　这是王鹏的第二次公务员考试。

　　去年10月国考是王鹏的第一次冲刺。刚从江西一所大学法学专业毕业的他虽面试成绩第一，但总分略低，以0.5分之差落榜。

　　“省考”成绩虽然明朗了，但王鹏所在的几个公务员交流群话题仍绕不开两个月前的“泄题”事件。

　　4月23日，九江阴雨绵绵。包括江西在内的25省份启动公务员“省招”。总报名人数达到409.5万，为历年来规模最大的公务员考试。

　　上午9时至11时为行测考试，申论考试下午2时开始，4时30分结束。考试期间考生不能随意离场。

　　早上8点，各路考生赶赴考点。在九江一中等考点外，一家名叫“致成教育”的机构已开始派发宣传单。

　　在当地，培训市场以华图、中公两家独大，“致成教育”看起来“很面生”。

　　“这些工作人员年纪不大，学生模样，大概4至5个人。”王鹏回忆。

　　下午3点半，申论考试结束前，致成教育工作人员开始向考点旁等候的家长派发“真题”资料。

　　“我接过材料时A4纸还是热的。”九江一公考培训机构工作人员回忆。

　　申论考试结束后，王鹏、蒋欣（化名）和其他多位考生，在九江一中、三中、柴桑小学等数个考点外，收到了致成教育派发的“真题”。

　　大部分考生不以为意，随手搁置。晚上“九江公考泄题”消息开始刷屏时，王鹏和蒋欣找出了那份“真题”。

　　包括王鹏和蒋欣在内的8位参加江西“省考”的考生向新京报记者确认，该份真题与其当日考场上见到的行测题型高度一致，“除了顺序几乎一字不差。”

　　疑点重重的泄题

　　王鹏和蒋欣很震惊。

　　“是不是考前就泄题了呢？如果是这样，就太不公平了。”

　　新京报记者获得一份“致成教育”当日派发的“真题”。

　　“真题”由A4纸打印，封皮上印有“致成教育”、“真题答案解析QQ群”等字样，并用黑体字注明“今晚19：00准时发布”，页末留有电话号码。

　　翻开题册，内文字迹并不清晰。有些页数出现了左右小幅度扭曲情况，字迹被拦腰截断。

　　随着网上舆情发酵，当日21时，江西省人社厅通过官微表示，“将核实‘江西公务员考试泄题’情况”。

　　4月29日，国家公务员局考试录用司通报，江西公安机关已初步查明某教育考试培训机构通过互联网组织考试作弊牟利，并对相关人员采取强制措施。通报指出，截至29日，未发现“考试开始前”试题泄露的情况。

　　国家公务员局考录司一负责人称，当日举办的公考中，包括江西在内的24个省份试卷是从统一题库中自行组配，有相同题目，也有不同题目。

　　在通报公布同期，一份疑似翻拍九江市公安局信息网的网帖热传。

　　网帖称，九江市公安局专案组经过两天多奋战，抓获主要犯罪嫌疑人石某源，其妻刘某晨。

　　新京报记者多方求证确认，“致成教育”考点外发放题册上印的手机号为“刘某晨”所有，而注册的多个“致成教育”QQ群，其中群主均为石某源。

　　就网帖信息，九江此次事件中，泄题环节出现在“行测考试中”。当时，石某源在浔阳区一网吧与多名考生联系，相互发送考题和答案。

　　石某源又将试卷照片发给其妻子制作了某教育机构的“真题”资料，在考场门口发放。九江一考生收到后拍照并传微博发布，引起炒作。

　　九江市公安局宣传人员就此网帖回应新京报记者，“警方正在调查该案，具体情况尚未完全落实。”

　　一接近九江警方消息人士称，从考题上看，由于多省份联考考题均从题库中抽取，流出的考题内容并非只涉及江西一个省份。

　　去年11月起实施的《刑法修正案(九)》规定“作弊入刑”，无论是报考者还是组织者都可能锒铛入狱。

　　蒋欣、王鹏等考生看来，今年九江多个考点监考相当严格，“进考场就要检测，出来上个厕所回教室都需要重检，手表之类均不能带入考场。”

　　多位公考教育机构工作人员向新京报记者介绍，在无线电屏蔽不严格的考场，可能有培训机构让员工或者考生进场用眼镜等密拍设备翻拍传出考题，但此举“十分冒险”。

　　“一个是看设备的先进程度，不断在更新换代，监测和反监测都在博弈；另一个也看考场的监考宽松程度。买通内部人，内外串通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失联的公务员

　　工商信息显示，“九江致成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法人为刘某晨。于4月15日，即江西“省考”约1周前注册，注资百万，经营范围为教育咨询等。

　　九江培训市场，早已呈现“华图中公”双足鼎立的态势。“致成教育”宛如横空出现。

　　九江一公考培训机构负责人介绍，每次“公考”开考前，他们都会进行相关市场调研。

　　“此次公考前‘致成教育’突然出现，很惊讶。我们还曾在考点外因宣传物料而发生轻微冲突。”

　　当地业内人士指出，九江公考培训市场饱和，致成教育去考场发放行测真题内容，“不排除是为了打响知名度，证明自身实力促进招生而做的炒作。”

　　远离九江市中心的九江天悦商务中心，楼近20层。其中，6至10层系酒店租赁给企业使用。

　　“九江致成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注册地位于这栋大楼8层。

　　4月28日下午，新京报记者来到该大楼，未发现该公司的痕迹。

　　商务中心管理方一陈姓负责人介绍，今年4月中旬，确实与“致成教育”签订了相关合同，由于原租户还未到期，“还没搬进来。”

　　上述网帖指出刘某晨的身份为“中公教育九江公司的法人代表”。中公教育一度站到风口浪尖。

　　而中公教育江西分公司刘姓负责人也对记者否认中公卷入此次作弊事件。

　　“九江分公司法人为于天笑，男性，与帖文不符。中公教育江西方面已向九江警方报案。并于近日做了笔录。”

　　中公九江培训学校校长夏东晓也对记者表示，目前九江分公司正常运营，“未有任何人被带走”。

　　新京报记者多方求证获悉，瑞昌市（九江市下辖县级市）则有两位公职人员因此事被警方带走调查，石某源正是其中一人，另一人初步排除嫌疑。

　　石某源与中公渊源颇深。

　　多位与石某源和刘某晨有过共同交集的相关人士称，石某源此前供职于中公教育。2013年前后曾担任教师，培训学员理科相关的行测题，2014年考上公务员后辞职离开。

　　石某源入职公务员后，与同在中公任职的刘某晨结婚。

　　“石某源考上公务员后，在尚未上岗前，仍以中公名义私招学生培训，被发现后双方因薪资问题发生纠纷，闹得很不愉快。”

　　瑞昌市桂林街道一工作人员透露，石某源于2014年入职瑞昌市桂林街道，此后被借调至市委办工作。

　　记者获得的一份瑞昌市委考察组今年4月13日公示的文件显示，石某源为瑞昌市湓城街道考察组成员，职务一栏显示为市委办干部。

　　新京报记者从多位知情人士处了解到，石某源从4月底至今，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而“致成教育”微信公众号4月底开始停止更新，多个“致成教育”相关的QQ群已解散。

　　石某源还是本地一个公职考试QQ交流群的群主。“泄题”事件曝光的次日中午，他发布群公告称，“只要不是考前泄题就不会影响大家，若是考前泄题和命题组串通，那么期待严惩不法分子。”

　　本版文图（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 林斐然 实习生 朱卓琳 江西九江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