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映像再突围，整个电影都为一场戏来拍

　　杜琪峰执导，赵薇、古天乐、钟汉良主演的犯罪动作电影《三人行》今日全国公映，作为当今华语电影的金字招牌之一，杜琪峰主导的银河映像在20周年之际，推出了这部《三人行》。影片自开拍伊始就广受关注，尽管杜琪峰本人一再否定了本片与20周年的关系，表示拍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些，结果上映档期正好赶到了这一年。

　　严格来说，《三人行》在格局和风格上，并不能代表银河映像辉煌的20年，但从成片的素质来看，又的的确确体现了银河映像最凸显的电影气质，其中包含着强力而又坦荡的创新意识，以及对电影技术和人性幽暗乐此不疲的持续探索。从封闭戏剧空间，到5分钟长镜头；从口哨版的莫扎特G大调弦乐小夜曲，到女声版的罗大佑《之乎者也》……《三人行》在银河擅长的警匪类型中继续突围，在三个类型差异巨大的演员中寻找火花，在最困难的镜头语言里玩耍机巧，在最古典的音乐里刻画现代意趣，也同样在最艰苦的档期内寻求认同。

　　新京报记者曾几次采访导演杜琪峰，从他恣意和自信的言语中，总能感受到作为一个电影人的真正乐趣，有着一种不被资本与时局所累的艺术追求和职业素养。《三人行》一片也是如此，没有金钱八卦，没有风花雪月，只关于电影。

　　主题

　　不知为知之，在乎不在乎

　　《三人行》的故事是完全的“封闭空间”下的人性狙击战，三股势力交错博弈：警察（古天乐）送劫匪来到医院救治，既为套出情报，又为掩埋失误；医生（赵薇）一面力求救助伤患，一面深陷犯罪漩涡；劫匪（钟汉良）既要利用医生逃走，又要应对警察的加害。一半的戏份都是在同一场景下完成，其他的转场也都没有离开医院的大环境，空间的逼仄将各方对峙的状态进一步收紧，在台词容量、个性凸显，冲突设定各方面都对影片提出了极高的难度。

　　影片的三位主角设定，都是华语电影里不多见的异类，每个人都是对自己的职业能力相当自信的偏执狂：警察坚信匪徒逃不出手心，医生确定自己救人的方式没错，劫匪计划周密，自以为将局势看得通透。但随着事件的发展，每个人的掌控力都越来越弱，他们自以为了解的，却正是他们注定忽视的。赵薇从“我做错了吗？”的强硬到“我怎么知道？”的崩溃，代表了精英在命运面前的惨败，这正是银河一直以来无常的宿命观的集中体现。

　　对于当初为何要《三人行》这个题材，杜琪峰表示：“香港这些年出了太多不同的警匪电影，不下两三百部，我自己也拍过，如果按以前的风格去拍警匪，一定又是追车、打杀，这次我是希望找一个机会去拍完全没有的东西。”这个“完全没有的东西”就是在给自己出最大的难题，也是杜琪峰对电影本身的偏执与在意，“主要是在一个景里面，更麻烦的是把抓来的反派放在病房里。把所有东西堆在病房里面，我希望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来拍警匪电影的另外一面。”

　　镜头

　　温故知新之，莫过如是也

　　此次《三人行》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那个被称为“年度最佳镜头”的五分钟长镜头，杜琪峰自己也表示：“整个电影都是为这场戏来做的。”和银河最著名的《大事件》7分钟长镜头有着明显区别，2004年的《大事件》受制于当时的器材所限，胶片摄影机体型庞大，胶片时长有限，所以运用了摇臂在一个比较广阔的街道上进行拍摄，空间是室外实景，由下至上再由里至外。《三人行》是在一个不足百平米的病房空间，挤满三十几位角色人物，描绘一场枪战中几十秒发生的事，镜头视角以不同的人为焦点不停转动，开枪、中枪、躲避、闯入、跌倒、飞起，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运动之中，将《大事件》“自下而上”演变为“旋转跳跃”，令戏剧空间完全立体化，达到一种人工制造的“VR环绕效果”。

　　整个长镜头里齐聚了电影里所有的主要角色，从古天乐、赵薇、钟汉良三大主角，再到卢海鹏、林雪、谢天华、黄浩然等配角，角色数量是《大事件》的数倍，摄影机的视角位置和快慢速度时刻处在变化中。因镜头并非匀速，时快时慢，现场百余位演员需要同时演“慢动作”，甚至精确到“眨眼”。现场布景是可拆卸的，工作人员随时拆景补景，还有多组威亚同时运作。

　　影片中随着此镜头开启，全程无对白，只有主题曲《之乎者也》的女声吟唱（原作罗大佑，翻唱王菀之），空灵美妙，紧张荒诞混杂在一起。杜琪峰解释这段镜头说：“我是成心像跳舞似的拍出自己本身的想法，很激烈地表现出我心里面的变奏。《三人行》其实主要基础是要我们维持自己的道德观念以及人要遵守的规矩，这个场面里面要用女的声音，用童真的感觉告诉大家，从这个角度去把警匪的另外一面浪漫地去讲出来。”

　　导演谈

　　此人何其者 杜大佬是也

　　一个场景

　　《华丽上班族》当时的大楼已经拆了，只留下了几层楼拆掉之后的主要结构。《三人行》的病房重新装过，所以根本就是在空壳里面再重新搭，花的钱也很多。最大的是医院最后一个长镜头，布景比较难，要花很长时间去了解，也要知道镜头需要怎么走。（听说这部分花了六千万？）六千万是整个片，不算演员部分，差不多。这个场景花了很多时间。

　　（这个场景之后还会继续在其他片中用吗？）不会了，我们将来会在南京旁边的小镇建棚，叫小宇宙映像电影棚。我们尽量会做出八个影棚，我去过以后感觉南京非常好，很平静，对创作者非常好，空气也不错，吃的是江南菜，人也不多，不会塞车，步行都可以回去，希望有个好的环境，将来创作工作让大家都舒服，年底会搬进去开始拍第一部电影。

　　三个演员

　　赵薇是非常好的演员，对她的演出我感觉很顺，她给我对电影的尊重和专业精神都是非常好的。古仔（古天乐）我相信他、他也相信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当然他时间很紧，演这个角色，我不确定的东西他都能很清楚地一一演出来。小哇（钟汉良昵称）比较少参与电影，他拍电视剧比较多，他虽然表现非常好，但能拿奖我也没想到，但我想小哇还有空间往下走。因为差不多这是他第一部电影（获奖），还有很多机会去改变。

　　零个小鲜肉

　　我拍戏不会用他们（当红的小鲜肉演员），还是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吧。因为我没有什么题材给这些人，我想象的题材也不适合小鲜肉，可能我的青春已经过去了，怎么可能去想年轻人想的东西？二三十年前我还可以拍《天若有情》，当时年轻还有这个冲动，现在年纪大了。而且我感觉他们没有演技，（至少）天才我是没看见，要说很漂亮我也不觉得，有的是男性还是女性我也觉得没有分别。我认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气势，女人则要有少女的味道。（口述：杜琪峰）

　　主演谈

　　昏迷瘀血者 钟汉良是也

　　新京报：这次导演是怎么让你去演一个悍匪角色的？

　　钟汉良：一开始他有问，《三人行》你想演好人还是坏人？我当时觉得导演在开玩笑。我只知道好跟坏，不知道什么内容，也不知道剧本，我说我可不可以多知道一点再选。但他也没有多说，我觉得他只是问问我，看看我的反应。后来我感觉他已经心里有数了，所以还好我没有上当，我当时没有选。

　　新京报：听说这个戏前十天你都是在床上演出？

　　钟汉良：我印象当中不止，差不多有十来天吧。因为角色是昏迷的，但是昏迷的戏并不是完全躺着不动，因为有子弹在脑子里，可能压到神经，在醒来之前的十几天，其实都在挣脱，想要让自己动起来。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其实我也是演抽搐，脚趾头在动，手指头一点一点在运动，虽然只是躺着的戏。

　　新京报：我们都知道杜导拍戏脾气特别大，有没有拍戏的时候吼你？

　　钟汉良：他对演员其实特别特别好，只要你做到他的要求，不要不专心，不要重复犯一样的错误，他不会动怒。只要他动怒一定是某个单位或者是某个工作人员做错很多事，而且都是同样的问题，才会让他这么生气。我觉得这跟他的性情、脾气有关。《黑社会》的片多火爆，其实我觉得都跟性格有点关系。

　　新京报：你为这个戏牺牲了非常多形象上的东西，也剃了头。

　　钟汉良：我剃了一半的头。（在电影里被打得很惨。）我后来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很多地方瘀血，是大面积的瘀血，当时是不知道的。那个时候就回想可能是那几天做同一个简单的动作，然后导演一直没过，你又想要做得更好，又使了更猛的力。（哪个动作？）中间有一段戏，好像电影里没有用，那段戏是我在跑，过程里又中风又流鼻血，然后我还要不小心跌倒。后来发现我很多没有撞的地方都瘀血了，都不知道那个血是哪来的。

　　采写/新京报记者 安莹 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