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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兹的文学课 长日将尽,读小说

2016年07月02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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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 Varon 摄

  阿摩司·奥兹不会对你们妄言:今夜读小说,今夜就能改变世界。

  他只是有一个信念:读小说,是理解所有窗子背后所有人的秘密的最佳途径之一,当长日将尽,当和平危在旦夕。

  对于缓解人性中的苦痛与黑暗,他给了一个药方。每个人生而在世,就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如何释放所有人心里的魔鬼?奥兹说,看小说。

  在奥兹小时候,父亲给他诸多规训:殿下,你要记住,男孩不哭,男孩不能做这个,男孩不能做那个。苦闷的男孩还是会哭泣,耽于幻想,渴望自由。

  最后,书本给了他自由。

  街角咖啡馆,偷人间故事

  在他还是一个11岁男孩时,内心躁动不安,有一天爬上屋顶,为了偷窥远处房屋内好朋友的姐姐淋浴。这个姐姐发现了他,裹好浴巾后,跑过来抓住了企图逃跑的小奥兹。奥兹以为,责骂的狂风骤雨就要来临。

  “你猜这个姐姐对我说什么?她说,‘阿摩司,有一天如果你学会了倾听,学会了表达,你就不需要再偷窥了’”,奥兹至今还记得这段童年遭遇,后来被他写在小说《地下室里的黑豹》里。

  学会倾听,学会表达,奥兹的一生一直做着这两件事,“文学就是既讲故事又听故事,我的人生就是听和讲,因此成了一个作家”。当父母最初教他希伯来文字母时,他就开始了写作,而他的写作开端,依然从“偷窥”开始。他改不掉这习惯,窥见周围人的生活细节,将之加工为作品素材,奥兹乐此不疲。

  在以色列,咖啡馆遍地开花,在人行道旁,在街道拐角处,奥兹总喜欢随意坐下,点一杯黑咖啡,观察陌生人。他总是乐于想象,邻桌面向而坐的两个人,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冲突、憎恨、误解、甚至有过暴力的往昔,但他们一定也有过爱。“比如我看见,一个瘦男人和一个胖女人拘谨而坐,愁眉苦脸。突然,胖女人开口问,‘我今天是不是比昨天更好看一些?’于是我开始无尽想象,他们之间的故事。”

  从童年开始,奥兹就发明了一个秘密游戏,玩上几个小时都不烦(这也被他写进《爱与黑暗的故事》里)。年幼的他跟随父母到耶路撒冷那几家颇具欧式风格的咖啡馆里喝咖啡,当父母与一些名人雅士无休止地谈论政治和历史时,他就学会做“小间谍”,能从咖啡馆里陌生人的衣着和手势上,从他们看的报纸或者点的饮料上,猜出他们是谁,他们是哪里人,他们是干什么的……根据某种不确定的表面现象,开始为这些陌生人编制错综复杂但激动人心的生活。

  奥兹会对怎样的人感兴趣呢?“比如,有个女人刚刚悄悄笑了两次——我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推断她在想什么;那个身材瘦削戴帽子的年轻人目不转睛盯着门口,每进来一个人都很失望,他苦等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我竖起耳朵,从空中窃取只言片语的谈话。我斜倚身子窥探大家在读什么,观察谁急忙离去,谁刚刚进来。”

  直至今日,奥兹依然在用这种方式从陌生人处“行窃”。在更多的公共场合,在诊所排队,在某政府部门的等候室,火车站或飞机场。偷看,并编造故事,织成自己的文学王国。

  冬日雨夜,读一本小说

  一百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夜,人们能做什么?

  “想象一幅画面:冬天的一个雨夜,百叶窗紧紧关闭,蓝色的炉火熊熊燃烧,房间里有一个人,独自一人,坐在落地灯旁的椅子上读一本小说。”这是奥兹的答案。

  他认为,热爱小说,是古往今来人类的共鸣。“对于文学来说,十九世纪是蜜月世纪,人人都在读,或者看样子都在读。可如今,在北京,在特拉维夫,人们在冬天的夜晚可以进城,可以去剧院,可以去电影院,可以去餐馆,去酒吧,去看朋友……当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说职场之事、世界新闻或无休止的家庭娱乐,为什么要去读小说?”

  数年来,预示灾难的先知们曾预言小说即将死亡,现在先知们都死了,小说硬挺着活了下来。奥兹这位坚定的“小说信仰者”,会继续相信小说的不朽,因为“读一本小说就相当于你和自己进行一次幽会,与内在自我相会,然后发现,我们并不是那唯一把恶魔藏在地下室里的人。莎士比亚、陀思妥耶夫斯基、马尔克斯等这些伟大的作家们都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把手放在了我们的肩膀上,并安慰说,不用担心,你在这个星球上并不孤独。”

  此时此刻,即使不是冬天,不在落地灯旁,你依然可以读小说。不同的小说,馈赠给你不同的礼物。那么给奥兹的礼物,是什么呢?

  “读一本小说就相当于你和自己进行一次幽会,与内在自我相会,然后发现,我们并不是那唯一把恶魔藏在地下室里的人。莎士比亚、陀思妥耶夫斯基、马尔克斯等这些伟大的作家们都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把手放在了我们的肩膀上,并安慰说,不用担心,你在这个星球上并不孤独。”

  【影响奥兹的4本小说】

  “你身在哪里,哪里就是世界中心”

  奥兹是一位集希伯来传统文化与欧美现代文化于一身的作家,尤其受到俄国作家契诃夫、以色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格农和现代希伯来浪漫派小说家别尔季切夫斯基的影响。但影响他的小说,其实主要有如下四本。我们会发现,它们其实都有一个贯通的主题:自我。

  ●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 

  “里面云集着荡妇和形体强悍的男人,这些男人在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诗意般的情怀,我梦想有朝一日会像他们一样,声音沙哑,具有阳刚之气,体魄犹如斗牛士,脸上充满了蔑视与哀愁,也许有点像照片上的海明威。倘若有朝一日,我未能设法像他们那样,至少我也会写这样的男人:英勇无畏的男人,懂得如何嘲笑,如何憎恨,倘若需要懂得如何出拳痛打恶霸,他们确切地了解在酒吧里点什么,向女人、对手或者并肩战斗的同事说些什么,如何用枪,如何在做爱中达到极致。”

  ●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凯旋门》

  “背景置于20世纪30年代,小说开篇描写一个孤独的女子在深夜时分倚靠在桥梁矮墙上,就要投河结束自己的生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陌生人停下来和她说话,抓住她的胳膊,挽救了她的生命,并和她度过销魂之夜。那时我的幻想,我也会那样与爱不期而遇。她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独自站立在断桥上,我会在最后一刻出现,营救她,斩杀巨龙——不是我在年幼之际成打斩杀的那种有血有肉的巨龙,而是内在的绝望。”

  ●舍伍德·安德森《小镇畸人》

  “故事都围绕日常生活琐事展开,以当地流言蜚语片段或者没有实现的梦想为基础,这些故事均发生在一个穷困偏僻的乡间小镇。……这部朴实无华的作品,对我的撞击恍如一场反方向的哥白尼革命。哥白尼表明,我们的世界不是宇宙中心,而只是太阳系中的一颗行星罢了,相形之下,舍伍德·安德森让我睁开双眼,描写周围发生的事。因他之故,我猛然意识到,写作的世界并非依赖米兰或伦敦,而是始终围绕着正在写作的那只手旋转,这只手就在你写作的地方:你身在哪里,哪里就是世界中心。”

  ●儒勒·凡尔纳《米哈伊尔·斯特洛果夫》

  “它赋予我的某种东西至今仍然伴随着我。斯特洛果夫的眼泪挽救了他和整个俄国,哭并没有把他降低到一个可怜虫的位置上,也没有损害他的男子汉尊严;无论作家儒勒·凡尔纳,还是广大读者,都可以接受。仿佛突然接受一个男人哭泣,这个男人的眼泪拯救自己和整个国家,还远远不够。因此这个最具男子汉气概的人中豪杰由于具备‘阴柔’之气而战胜了所有的敌人,那阴柔之气在生死攸关之际从他灵魂深处涌出,没有减少或者削弱他的‘阳刚’之气,相反,它使阳刚之气趋于完美,并达到安宁。”

  采写/新京报记者 柏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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