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剧情何以变成一场“罗生门”？

　　韩国导演罗泓轸六年磨一剑，作为其导演生涯的第三部长片，《哭声》一出便入围戛纳非竞赛单元，在韩国动员550万观影人次，创下“15禁”电影的票房纪录。有前作《追击者》、《黄海》珠玉在前，罗泓轸却在反类型片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哭声》的犯罪片皮囊里包裹着丧尸、宗教、神秘学等各种怪力乱神的元素。黄政民在片中“斗法”一场戏可代表全片风格：癫狂。然而癫狂之外，观众们却看得一头雾水。“哭声”是谁的哭声？导演想要表达什么?主人公身边的三位是人是鬼？孰善孰恶？

　　【拍摄动机】

　　《黄海》后家人过世寻找慰藉

　　距离罗泓轸上一部影片《黄海》，已经过去6年之久。《黄海》共拍摄了11个月，罗泓轸在很多访谈中都曾谈及其过程的艰辛，但最终后期制作只花了1个月零10天。如此短促的制作时间，成了向来追求“慢工出细活”的罗泓轸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以至于在上映之后，他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重新制作了另一个版本。罗泓轸为此懊恼不已：“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所以大概有3年我都睡不好觉，别人可能无法想象我有多后悔。直到进入《哭声》的拍摄日程我才能睡踏实。”

　　除了前作《黄海》的遗憾，家里人的意外过世也让罗泓轸有了新的思考。“当时刚拍完《黄海》，心里有点扭曲，总想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那么善良的人居然去世了，无法相信。”罗泓轸试图寻找出生死的背后原因来慰藉自己，“在现实中我找不到答案，于是在思索的过程中就扩张到了超自然的范围。”

　　【疑问梳理】

　　历史

　　《哭声》是谁的哭声？

　　罗泓轸：“电影名字叫作《哭声》，是指人死了之后活着的人哀哭的声音。正如我之前所说电影讲的是受害者的故事，我希望电影能够对受害者产生安慰。”

　　片名《哭声》音同“谷城”，谷城是片中故事的发生地，也是导演罗泓轸的故乡。关于为何选择此地，罗泓轸表示，在影片中比起人物本身更为重要的是人物的背景，谷城是呈现韩国民俗信仰最合适的地方，而且谷城本身变幻莫测的自然景象也有助于电影气氛推动。

　　谷城郡位于全罗南道，而全罗南道是韩国陆地的最南端，堪称韩国的“南部大门”。在交通不便的时代，甚至很多文化技术都是通过这扇南部大门，由中国大陆传播向日本。而正是这样一个地理要塞，却是韩国在日本殖民时期被镇压得最为惨烈的地方之一。韩国国宝级演员崔岷植曾主演反抗日本侵略的电影《大虎》，发生地正是谷城的智异山。

　　影片中，面对突来的神秘事件，村民们把矛头指向国村隼饰演的日本人，称“他来了之后就这样了”。被历史车轮碾过的这个小村落，半个世纪后苦难的印记依旧刻在生命里。而千禹熙饰演的无名女子，曾用“倭寇”来指代日本人。如此有历史感和情绪的蔑称，和无名女子本身的神秘，不禁让人联想起日前在韩国引发观看热潮、讲述日治时期慰安妇残酷历史的电影《鬼乡》。“哭声”是受害者们的哭声，过去是无名女子们，现在还有更多的钟久女儿。

　　宗教

　　让导演毛骨悚然？

　　影片中，国村隼饰演的日本人所代表的日本“神道教”，小辅祭所代表的西方“天主教”，以及黄政民饰演的巫师日光所代表的韩国本土“萨满教”，构成了“国际化”的“斗法”阵容。而这三方宗教之间的矛盾和勾连，都是本片重要的戏剧冲突。此外，关于宗教带来的神秘学元素，罗泓轸称在影片创作阶段考虑得最多的就是“神秘学”部分。作为亚洲人，在对本土宗教环境的理解之上，能否拍摄出类似《凶兆》、《驱魔人》类型的电影也是期待之一。

　　韩国被认为是亚洲最大的基督教国家，教徒占总人口的52%。由此带来的一系列“信仰”问题也成为韩国导演们的关注点。引发韩国国内社会话题的影片《熔炉》中，放任恶行的校长是宗教信徒；韩国“国师”李沧东导演的《密阳》中也表达了宗教与人性的矛盾。《黄海》之后，亲人的离去让罗泓轸思考“存在与消失”的问题，他试图在超自然力量中寻求答案，动身去尼泊尔、日本等地方拜访了很多神职人员。

　　“但是听这些神职人员的回答，我就觉得世界完美到我无法承受。”罗泓轸小时候是天主教信徒，“后来在伊拉克有人被杀害，有人问‘他为何会死’，他们对此给出的回答是，‘不让去的地方偏去，不让做的事情偏做，让无辜的人成了杀人凶手’，真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在电影里我想表现出这种感觉。”采访中，罗泓轸曾表示，他现在相信很多神灵的存在。

　　善恶

　　是人是鬼？孰善孰恶？

　　主人公钟久身边的日本人、巫师、无名女子三位是人是鬼、孰善孰恶，最让观众感到困惑。影片中埋下诸多伏笔，又设下各种障眼法。

　　罗泓轸在访谈中表示，主人公钟久一家受到的攻击是精神上的，对于这种“非具象”的攻击者，“想找一个和韩国人有着相同外表的外国人来演，最终觉得日本人最合适”，而关于韩国巫师日光，罗泓轸则在收集素材的过程中得知，萨满教的巫师会将神请到自己身上，但手段不怎么高明的巫师会犯错，请到其他东西。而这种被请错的神称为“虚主”，“日光就错请了日本人。”可见，“恶”的一方是日本人，而韩国巫师日光则是他的同伙。关于无名女子，罗泓轸明确表示：“是神，可以是守护神，也可以是地方神灵。”

　　罗泓轸设置的诸多悬念和故事线，都是为了使影片更具类型片节奏、观影过程更具快感。而另一方面，导演公开承认剪掉关键镜头就多达10处以上，直接影响了观众对于剧情的判断，以至于影片有了如此“罗生门”的场面。

　　撰文/西西西、周慧晓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