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家个展亮相今日美术馆,新作《长生果》辟谷72小时,近20件代表作品一并展出,接受新京报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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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五,何云昌的个展《啊昌》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开幕,艺术家迄今近20件代表作品,以及行为艺术新作《长生果》一并展出。作为上周末北京最重要的艺术事件,这次展览吸引了众多观众慕名而来,今日美术馆也在其新作表演的72小时里全天开放不打烊。置身于繁华喧嚣的北京国贸地区,何云昌这件“72小时静待花生发芽”的作品显得十分奢侈。策展人崔灿灿发现,有很多不是艺术圈的人来看展览,而且一坐好几个小时,这使他感到欣慰:“这些平时在外忙碌奔波的人,可以在美术馆看一个安静的、不可理解的事情,这是一个好的信号。美术馆给人提供了现实空间之外的精神空间,也许他/她对世界的认知从此会发生转变”。
72小时发生了什么?
三伏未至,北京近日连续的高温气候却已首度拉响黄色预警。《长生果》表演场地的今日美术馆展厅,应艺术家的要求还关掉了空调。表演期间内,何云昌在一号馆二层大厅一张透明的茶几上,或坐、或卧、或立,不吃不喝,不离开茶几。他的身后是白色的纱幔,周围是浸泡过的花生以纱布覆盖。最终,经过三天的等待,花生发出了芽。
7月11日五点表演结束后,艺术家开始喝水,一共喝了两瓶水,体重比之前轻了10斤,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到室外抽烟,与策展人、友人聊天,与观众合影。他有一些虚弱,但精神状态依然不错。最后,他跟美术馆工作人员一一致谢,还安排了撤展事宜。下午5点26分,他才在两位友人的搀扶下离开了美术馆。
在经历了72小时的极限身体体验过后,何云昌表示,此次作品的呈现比较“完满”。这种不进食的方式实际上是古人的一种特殊的养生方式“辟谷”,而何云昌在最近五年多里,尤其在做作品之前经常辟谷。“辟谷是古人留给后人宝贵的财富,对资源的循环利用,生存健康,延年益寿都有好处。对于我而言,辟谷已经是我自己生活一部分的呈现。睡觉我也在吐纳,要不然我没办法扛过三天。通过吐纳,呼吸空气中的水分子,保持身体对水的需求”,何云昌说。
这个艺术家,有点意思!
作为当代艺术领域中最为先锋和激进的艺术形式,行为艺术在中国的生存空间长期以来受到挤压。世俗的眼中,行为艺术家是不可理喻的,做的是耸人听闻且毫无美感的艺术。在业内,行为艺术所获得的资源也远远少于其他艺术形式,因难以变现而“钱途”黯淡。而当年,油画系毕业的何云昌,捣鼓了绘画、装置、摄影各种形式的艺术,最“上瘾”的还是行为。“这种艺术的表达形式对我很有吸引力,它宽广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都诱惑着我,也不断有新的人投入这个领域”,何云昌说。
何云昌自嘲是“中国最懒、最穷的艺术家”,不创作的时候可以每天在家打13小时游戏,抽6包烟,活得跟散仙儿似的。这个黑黑瘦瘦、其貌不扬的云南人,也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行为艺术家。二十多年来,他随时准备为作品奔赴生理之极限,亲笔写下众多“生死状”。自由与自制,浪漫和残酷,沉静及暴烈,这些充满反差的词语,始终贯穿着其人其作。在他的好友、策展人崔灿灿眼中,阿昌是一个“特别的人,有趣的人,区别于我们为日常繁琐事务所累的人,这样一个渺小的个体却做出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无可想象的事情”。而诗人于坚说,阿昌的作品“使人思考生命的历史,意义,价值,虚妄以及自由”。
【代表作解读】
《一根肋骨》 2008年
在作品强硬的外在形式之下,何云昌骨子里的理想主义、浪漫与温情亦随处可见: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出夏娃,何云昌用自己的肋骨制成项圈,给他生命中重要的女性戴上。
《上海水记》 2000年
在这件作品中,他将苏州河下游的10吨水运往上游5公里处倒回,联系的是西西弗斯滚石上山的神话。
《卧游——从福冈美术馆到富士山》 2009年
把身体埋在999块石头中,他在冥想中完成从福冈美术馆前往富士山的旅程,模拟中国古代文人的“卧游”。
《抱柱之信》 2003年
他将手浇铸在水泥柱中24小时,意象出自《庄子》,背后是一个苦等爱人最终丧命的爱情悲剧。
何云昌极具震撼的“受难者”形象,以及他那些具有独特精神信仰与抱负的艺术作品,使他成为中国行为艺术领域的领军人物。而通过一个艺术家的个例,去谈论中国行为艺术的变化,行为艺术与中国现实社会的关系,是崔灿灿策划此次展览的初衷。
■ 对话何云昌
1
新京报:你早年是怎么从油画转到行为艺术的?
何云昌:我从小就是调皮不安分的学生,一直都是美术老师的宠儿,被夸大的。我喜欢胡思乱想,尝试好玩的。上大学的时候接触到行为艺术,1994年开始做。我在昆明那些年,抽象绘画、概念绘画、综合材料、摄影,都尝试过。我有个习惯,一批东西做好了,卖两张画,其他我就扔掉了。我觉得我这么年轻,应该多做点新鲜的。这当中也做了行为。1994到1997年我都在做行为作品,但是太烂,我都不发表,觉得对不起观众(笑)。那时候没什么资源,靠卖画、画广告、画肖像、做雕塑,攒点钱,能做就做一做(行为)。我一年工作1个月到3个月,兜里有5块钱就不干活了。后来慢慢发现(行为艺术)还是挺好玩的,一做做了很多年。
2
新京报:在自己做行为以前,你受到过哪些艺术家的启发?
何云昌:我们招进云南艺术学院就是学的油画,五个人一个班,可以进老师的资料室看外国资料,还有外面带回来的资料。激浪派、博伊斯,这些已经都可以看到了。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伊夫·克莱因。我知道博伊斯可能更强大,但是我比较感性,伊夫·克莱因的东西特别浪漫,不着边际,太有才华了。(是因为看到他的创作,促使你想从事行为艺术吗?)那倒没有。我喜欢的人我要离他/她远一点。
3
新京报:上世纪90年代很多和你同批的行为艺术家,创作都转向别的领域了。而且行为艺术在中国所能获得的资源非常有限,你为什么可以坚持这么多年?
何云昌:生活嘛,你还得面对它,该交房租还是得交,该给娃交学费还得交。“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嘛,不过每次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出现贵人关照我一下。做行为确实资源窄一些,这两年好一点,主流社会大众的认知和宽容度大了一些。但是我想重要的是,选择你最喜欢和最有兴趣的事情,而不是最有利可图的事情。生活能过得下去就行,反正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好多人开玩笑跟我说,我了个去,你做这么多年还是这德行。我说咋的啦,就这样呗。说“坚持”听起来有点轴,当时条件差,我想方设法实施了我想做的作品,那可以视为一种坚持,后来也不完全是坚持。人对有些东西会有瘾,它本身会诱惑你。行为艺术的表达形式对我很有吸引力,它宽广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都诱惑着我,也不断有新的人投入这个领域。
4
新京报:一些作品是有危险性的,展览也展出了你写的责任自负的“声明”。写的时候你一般在想什么?
何云昌:我想得到可能会面对的不测,也能意识到我做这个事意味着什么,想表述什么。我可以为我的喜好牺牲自己,但旁人没必要为我牺牲。所以如果双方都觉得可能有不测的话,我就给写个声明,出任何事都跟别人没关系。
5
新京报:伴随作品发生过什么样的极端体验?有没有在一些时候让你感到失控?
何云昌:人是脆弱的,但人身体的潜能也是强大的。当你把潜能发挥到极致后,比如我做的一些作品,几次都有很清晰的幻觉。一个我飘到空中,从上面俯瞰我自己,还有听不见或看不见,都出现过。我每次做作品都有一种未知的恐惧,我尽量设想到最大程度,有一种自以为的保险性,但都是预估,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有人问我,你做作品的底线是什么,我说弄个半死就可以了。但我觉得我不是做极限作品的人,我都尽量请医疗专业人员来协助,这就是对你自己的保障。
6
新京报:你作品质感是很直接、硬朗的,而你最大的爱好又是打游戏,这二者感觉反差很大。有很多艺术家在从事网络艺术,你对这一块有兴趣吗?
何云昌:艺术家对现实持批判的态度,这不是艺术家的责任而是一种敏感。艺术家是一个时代的良心,就像透明的水晶体,折射城市的杂质和尘埃。对现实批判、质疑、否定的态度,是因为我们的期望总是更高,总是对现实失望,这导致你不能总是跟现实太近,你会太痛苦,需要寻找别的方式放松自己。打游戏不解决任何问题,就像打个麻将,喝小酒,跟朋友在街边撸串,时间长了养成一个习惯。游戏可以让我进入安静的状态中,就是个乐趣而已。我玩过上百种游戏,三天我就知道哪儿是窍门。我也关注到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有很多艺术家在做这一块(网络艺术)。但这不是我的强项,我的强项就是用很土、很朴素的表达方式,用最简单的手法和材质来呈现我的想法。
7
新京报:从你最初做行为艺术到今天,中国社会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对创作有何影响?
何云昌:这是我们最大的资源。我们的所思所想,无形中就会和时代环境有一种血肉的关系。从行为艺术发端的上世纪70年代到今天,中国也就是地球上1/5的人,在观念、价值、生活方式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就是中国当代艺术最丰厚的资源。艺术是关乎人类非物质领域的板块,人留给后世的结晶。所以我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持乐观态度,因为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在发生变化。
C04-C05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陈然
摄影(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作品图片由主办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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