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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7·21”暴雨四年考

4年后北京再遇暴雨,平均雨量超过“7·21”;房山多处受灾村落重修河道、整治山林,经受住了暴雨考验

2016年07月22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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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25日,房山区三岔村,78岁的杨奶奶站在被泥石流冲毁的院子内。“7·21”中,泥石流带着巨石将杨奶奶家院子及7间房子冲毁。
2016年7月21日,82岁的杨奶奶站在当年被泥石流冲毁的院子内,院内的巨石已被清理,长满了野草。她的新家建在了不远处的高地上。
2012年8月,房山区大石窝镇,“云集仙客农家乐”的橡胶水坝将南泉河河水拦住。
2016年7月21日,河道内的农家乐已拆除,曾经将南泉河河水拦住的橡胶水坝也已不在。
2012年7月25日,房山区北车营村,“7·21”暴雨后,被洪水冲过的街道一片狼藉。
2016年7月21日,房山区北车营村,暴雨退去,街道很快恢复干爽。

  7月21日零点已过,房山北车营村仍飘着小雨,四周漆黑一片,路灯映得柏油路泛着白光,路面没有淤泥。

  四年前,同一天,位于两山沟谷间的村子乃至整个北京,迎来了几乎同样体量的一场暴雨。

  北京市气象台19日1时至20日22时降水量显示,北京全市平均降雨量已超过“7·21”暴雨的平均降雨量。

  不同的是,北车营村在两日最强降雨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人员死亡、房屋塌方,“甚至连一辆车也没有淹水”。

  有村民认为,这得益于四年前的那场暴雨。大雨过后,村里开始拓宽河道,整治山林,不见洪水泛滥。有防汛队员坚信“现在的南泉河,再来两个‘7·21’也没问题。”

  新京报记者21日回访了四年前房山区多个受灾严重的村镇,四年前的灾难景象不再重现,村镇在暴雨过后迅速归于平静,他们都抵受住了这场暴雨的考验。

  恐惧带来改变

  北车营村村民李淑琴,年近七十,昨天下午,持续的暴雨泡软了她家门前枣树下的泥土,四年前枣树被洪水拦腰淹没。

  “当时我站在高处,住对门的是一个80岁的老太太,洪水快要漫过她身子时,她爬着梯子,登上了村南边两三米高的水泥坡。”

  李淑琴伸手摘下一颗枣子递给记者,“也许这就是人的求生本能。”

  死里逃生的经验,让李淑琴对暴雨感到恐惧。今年知道暴雨即将来临的消息后,19日一整天,她就没待在北车营村的家,“我住良乡亲戚家去了,怕。”

  刘婷(化名)住在村东口的河沟北侧,“7·21”的时候,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洪水,淹废了她家的车。

  今年7月19日早上,房山区发布暴雨蓝色预警信号时,她已坐不住。

  她将家里的存折、户口本、简单换洗的衣服,分装到几个背包里,“水一淹起来,马上就往山上跑,包里还装着馅饼呢。”

  村民田秀蓉现在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三四天前,田秀蓉就提醒儿子、儿媳,晚上睡觉要注意外边动静,把重要东西都收拾好放在身边,一有情况,就准备跑。

  与村民的恐惧相比,村委会的干部从容许多,汛期,每天都会监控汛情。从7月18日起,书记徐军亮每天夜里都会留在村委会值班,21日零点三十分,暴雨红色预警信号解除后,他仍待在办公室,“不敢怠慢。”

  徐军亮指着村委会门口一台大铲车说,“铲车随时待命,真发生灾情,它可以在洪水中抢险救灾。四年前,就是这台铲车‘立功’,将一对困在洪水中的夫妻救出。”

  村委会另一干部告诉记者,村子里有140人的防汛抢险队伍,除了铲车,党员、村民代表实行包户制度,每名党员、村民代表负责联系10-15户村民,第一时间传递汛情。

  假如暴雨再次降临

  2012年7月21日,房山区大石窝镇后石门村一度陷入了绝境。

  穿村而过的南泉河发了洪水,村民王燕生在激流中死命抱住一根电线杆,在水中飘摇了一夜,等待救援。

  泄洪,本是常年无水的南泉河最重要的功能,但在洪水来临前,这条河已经背负了多重本不该有的负担。

  上游,一座在建的桥梁工程将河道堵塞;中游,农家乐拦坝截水,筑池养鱼;在后石门村的下游,人为更改河道,侵占河堤。顺流而下的洪水被重重阻碍抬高,再次泄下时,后石门村经历了一场噩梦。

  昨日,回忆起四年前的场景,村民王宏法仍历历在目。他的家在南泉河西侧百余米远的石水路边。

  “7·21”的下午,石水路成了一条大河。

  路上层层上涨的洪水冲开了大门,院子里1.2吨重的捷达车也漂了起来,在水中打了转,一家三口人围坐在高出院子近一米的主屋里紧张了一夜。

  年迈的老母亲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所幸水位没有没过最高一层台阶,大水退去后,随之而来的红色黏土淤积了一尺多高,6个朋友帮忙铲了四五天才清理完毕。

  这次,连下两天的暴雨,总雨量超过了“7·21”,但并未让后石门村再次变成泽国。

  “清理河道,是我们从“7·21”得来的血的教训。”后石门村村委会主任王文广说,此前,常年干涸的河床,被村民填成了耕地,还种上了树林,河道被挤成了10来米宽的水沟。当洪水到来,极易被树枝等杂物淤塞,水流只能涌进村内。

  去年3月前后开始的河道改造工程,将原本10米宽的河道拓宽到了40米,并下挖了两米深,两边的河岸,由铁网包裹着的石块垒砌,原本占据着河道的耕地和树林不见了踪影。

  “现在的南泉河,再来两个“7·21”也没问题。”村里的防汛队员王凤路告诉记者。

  王宏法曾是村委委员,今年5月刚刚卸任,他的印象中,南泉河被设计改造成一条五星级河道,“河两边会有柏油路,绿化也会跟上。”目前,改造还在进行中。

  南泉河没问题了,村西边的大西沟成了汛期后石门村的一大隐患,这条自然形成的泄洪沟依西山而下,穿过村子里的低洼地带,沟两边就是村道和屋宅。

  “7·21”暴雨后,为了阻拦汛期的大水,村里在沿沟往上约5里路地方,筑上了一道水坝。刚刚过去的几天暴雨,这道由土石砌成的水坝已经开始漏水,这也是王文广最担心的地方,“万一溃坝,村西部的百十户村民很可能将再遭遇一次‘7·21’。”

  四年间的变化

  “那会儿冲下来的都是泥水。”再次经历暴雨过后,21日下午,北车营村路面上并没有看见堆积的淤泥。

  青龙湖镇一位官员回忆,四年前,洪水差点冲垮北车营村,当时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山体出现了问题。

  “靠山吃山”,多年来北车营村西侧的山常年被盗采,山体生态被严重破坏,暴雨发生后,雨水冲刷带着泥沙冲向谷沟的村庄,造成严重破坏。

  “自从‘7·21’过后,无论是否有手续,我们都让采石采矿的关停了,你现在看到河沟里的水,都没有带着泥沙的。”

  而在这四年间,房山区一些村镇的防汛预警管理也在变化。

  今年7月19日晚,暴雨已经下了一整天,后石门村60岁的丁瑞娥坐立难安。

  当天晚上她一眼未合,坐一会儿,躺一会儿,再跑出去看看水淹到哪了。丁瑞娥盘算着,如果洪水再爬上院门,就准备用“7·21”后修房子剩下的沙子,筑成一道门槛,铺上塑料纸挡水。

  “如果还不行,我们就跑去村小学避险。”这也是“7·21”暴雨留下的经验。

  2013年5月起的3年任期,王宏法是后石门村的村委委员之一,谈到每年夏天的防汛,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7·21’的教训之后,再遇暴雨,没人敢放松警惕。”

  虽然早在2004年,村子里就进行过险户排查,但在此前,防汛的方案和措施并不十分完备。“7·21”暴雨后,全村的48家险户被包户到人,由村委的10余名工作人员负责。

  每到汛期下雨时,包户的工作人员便会前往险户家中提醒排查,之前仅仅是笼统地“扫一遍”,“有时候家里没人,可能就过了,但我们当时的要求是,村委工作人员必须要见到人。”

  村民们自身的警惕性也有所提高,之前一些上年纪的老人,根本劝不走,不觉得会有什么事,“7·21”过后,基本不用多费口舌,家里可能有危险的村民自己就会前往设在村小学的临时避险点。

  另一个显著的变化是,村里成立了专门的防汛队。这支队伍由12名青壮年组成,19日上午十点多,大喇叭通知了暴雨雨情后,队员王凤路就赶去了自己分包的四户人家排查。

  一直到20日晚上,12名防汛队员都在雨中巡查,“除了回家吃口饭,轮流在大队歇上一两个小时,根本没休息过。”

  他的预警坐标明确:险户们门前的大西沟有一米深、两三米宽,沟渠在20日下午被大水灌满,“如果漫上渠边,有1米5了,这些险户就必须得撤了。”

  在下庄村河道东侧,原本是一个叫做小河人家的农家院。尽管在四年前“7·21”暴雨中被淹后,一直停业,但因占用河道、影响泄洪,根据“7·21”洪水评估结果,2015年3月,房山水利部门决定在拓宽河道时将其拆除。

  但在北车营村,一些针对抗洪救灾的工程,因与村民达不成协议,一直搁置。

  一条东西走向的排水沟穿过北车营村,“7·21”之后,当地曾想拓宽河沟,但河沟南侧一旦拓宽,原有的房屋就必须拆迁,目前河沟东侧无人居住的地方,则扩宽了十多米。

  “河沟不扩宽,再来一次‘7·21’的暴雨,未必扛得住。”一位村民告诉记者。

  无法带走的忧虑

  尽管北京市气象局20日表示,这次暴雨的雨强没有“7·21”那么大。

  一些村民仍为暴雨忧虑。

  “今年的雨小多了,四年前雨漫到这呢,所有的东西都被冲走了。”北车营村村民张淑霞放下烧饼,边说边指着四年前洪水在墙上留下的印记。

  张淑霞老两口,以烙烧饼维持生计,仍住在尚未重修的房子里。“7·21”事件让张淑霞心有余悸,时刻关注雨势,她早上3时起来烙烧饼,五点开始营业,早上烙一会儿,只要一看见雨下大,就赶紧收拾,“准备随时逃命”。

  四年前,张淑霞为儿子准备的婚房在洪水的冲刷中化为废房。现在重建仍无着落,她的儿子在外租房,因为没有房子至今未婚,张淑霞两口子在杂乱的房屋中隔了块板房居住。

  在北车营村向东两公里,有一处当年为了应对暴雨灾害修建的临时“避难板房”。

  漆白的塑料墙身、蓝色的吊顶,三十几排简易的活动板房落在山间空地上。

  这里仍稀疏地住着二十几户人家。大部分住户都是北车营村的村民,从四年前那场暴雨之后,就一直住在这片几乎被“隔离”的区域。

  65岁的田秀蓉在晾着衣服,下暴雨之后,北车营村安置点的水房里抽上来的水发黄、发黑。“最近水太脏了,洗衣服都洗不干净,也没人来帮我们解决一下问题”,田秀蓉说。

  四年前那场暴雨之后,田秀蓉一家8口人就一直住在这儿。

  自从那场暴雨之后,田秀蓉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三四天前,田秀蓉就提醒儿子、儿媳,晚上睡觉要注意外边儿动静,把重要东西都收拾好放在身边,一有情况,就准备跑。

  说起四年前那场洪灾,田秀蓉仍是心有余悸。“当时水已经快漫到我胸口了,我儿子背着我八十几岁的婆婆,媳妇托着只有2岁的孙子,从后窗户爬出去才跑掉,家里什么贵重的东西都不剩了”。

  多位住在板房的村民和田秀蓉一样,经历过四年前那场暴雨灾难后,在雨夜总是睡不着。“心里担心两三天了,好在今天(21日)雨停了”。

  佟俊英说,水漫过腰时,赶紧拿起手机、充电器、几件换洗衣裳、少许现金还有家里的相片儿,装进包里就跑。

  住在北车营村安置房的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四年前那场暴雨毁了自家的房子,没有积蓄,没有去处,在这一住就是四年。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摊开手坐在自家安置房的路边。他也是北车营村的村民,暴雨之后,家就停电了,八十多岁耳聋的老父亲,已经在黑漆漆的屋里待了两天。

  暴雨将北车营村这片安置房区域洗刷了一遍,主路中央并没什么垃圾或者杂物。然而,空气中混杂着一股腥臭味。

  这里的住户告诉记者,由于厕所实在太脏,没有人处理,二十几户人家基本都是“露天解决”。

  安置房第20排的几户人家相继有人出来,“这个问题向村里反映多次,并没有得到解决,我们这儿就像被隔离了,没有人管”。一位村民说。

  比起2公里之外的北车营村,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避难所”。

  A08-A09版采写/新京报调查组记者 吴振鹏 赵力 周佳琪 实习生 程程 施锦珍

  摄影/新京报记者 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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